剧烈的、仿佛要裂开般的头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颅内搅动,将夏优子从深沉的昏迷中硬生生拽了出来。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沉重得如同粘在了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暗紫色光晕。几秒钟后,视野才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异常宽大柔软的床上。
头痛依旧阵阵袭来,让她忍不住抬手揉按太阳穴。指尖触到额头时,却先碰到了一抹冰凉圆润的物体——是她那对白色的山羊角。触感似乎……比记忆里更粗壮、弧度也更明显了一些?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角长没长的时候!
她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让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时间仔细检查全身。
奇迹般地,除了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躺着、被身体压得有些发麻的尾巴传来阵阵酸胀感外,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不适!记忆中那撕心裂肺的骨折剧痛、全身摩擦导致的火辣辣的擦伤,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甚至抬起手臂仔细查看,皮肤光洁如新,连一道浅浅的疤痕都没留下。
就连身上那套在水秀女子高中被视为标准配置、却在坠落过程中被磨得破破烂烂的蓝白水手服校服,此刻也如同刚刚熨烫整理过一般,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之前的惨烈坠崖只是一场噩梦。
“这……”夏优子愣住了,下意识地揪了揪裙摆,布料坚韧的触感真实无比。这恢复能力,简直比游戏里的存档点还离谱!是暗夜蜜拉帮她治疗的?为什么?她不是应该恨自己入骨吗?
紧接着,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她脸色瞬间煞白,手忙脚乱地掀开裙子,颤抖着把手伸进裙底仔细摸索、检查……
几秒钟后,她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般虚脱感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柔软的床铺上。
“还好……还好……”她喃喃自语,拍着胸口安抚狂跳的心脏,“暗夜蜜拉看来不是那种……会用那种方式报复的魔。我昏迷这段时间,好像除了睡大觉,啥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算是亏了还是赚了,但至少清白保住了。
心情稍微平复后,她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所处的环境。
这显然是一间卧室,而且极具个人风格。整体色调是幽暗的紫黑色,墙壁像是用某种打磨光滑的黑色岩石砌成,却并不显得阴冷,反而泛着一种天鹅绒般的柔和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某种冷冽花香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特的安神效果——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始终萦绕不去的、属于强大魔力的威压感。
她身下的这张床大得离谱,足够躺下四五个人还有富余。床幔是半透明的暗紫色纱幔,用金色的魔纹缎带束起。床单和被褥则是某种极其光滑冰凉的黑色丝绸,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诡异的荆棘与六芒星图案,躺在上面仿佛被一团冰冷的云朵包裹。
房间一角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像是用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梳妆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瓶瓶罐罐,还有几件……风格相当大胆的、带有蕾丝和缎带的贴身衣物随意搭在椅背上,让夏优子看得脸颊微微发烫,赶紧移开视线。另一面墙上则挂着一面边框缠绕着荆棘浮雕的华丽镜子,镜面幽深,仿佛能吞噬光线。
毫无疑问,这里是暗夜蜜拉的房间。
夏优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感慨魔族少女闺房风格的时候!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找到自己那双虽然旧但刷得很干净的黑色乐福鞋穿上。然后,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扇雕刻着蝙蝠与玫瑰图案的厚重木门前。
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凝神听了半晌——外面一片死寂。
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扳动黄铜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细缝,紧张地朝外窥视。
门外是一条宽阔而幽深的长廊。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墙壁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燃烧着幽紫色火焰的壁灯,跳动的火苗将廊柱和拱顶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长廊两侧还有许多扇风格各异、但同样厚重的房门,有些门上镶嵌着宝石,有些则雕刻着狰狞的兽首,看上去就像是……魔族员工的集体宿舍或休息室?
令夏优子感到意外又有些屈辱的是,门口竟然没有任何守卫!连个看门的魔物都没有!
“居然没人看守?”她心里嘀咕,尾巴因为紧张不自觉地缠绕上她的大腿,“是觉得我根本逃不掉,还是压根没把我这点战斗力放在眼里?” 无论是哪种,都让她感觉受到了轻视。
机会难得!她不再犹豫,闪身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然后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座魔堡内部大得惊人,结构复杂得像一座迷宫。走廊蜿蜒曲折,连接着无数个大厅、楼梯和岔路。拱顶高得惊人,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偶尔有巨大的、像是活物般的阴影在黑暗中掠过,带起微弱的气流。空气中那股魔力的威压感越来越浓,让她体内的魔族本能既感到一丝亲近,又充满了警惕。
她走到一处巨大的拱形窗洞前,忍不住停下脚步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一座城堡?分明是一座由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建筑生生堆砌而成的巨大堡垒!尖塔、圆顶、方碑、甚至还有倒悬的宫殿……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毫无章法地挤压、嵌合在一起,用粗大的金属链条、蠕动的血肉触须或是结晶化的藤蔓勉强固定,直插上方那片永恒暗紫色的天空。堡垒表面布满了闪烁的魔纹和幽幽发光的窗口,像无数只窥视外界的眼睛。整个堡垒都笼罩在一层不祥的紫黑色光晕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地方……比想象中的还要夸张……”夏优子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的小蚂蚁。
就在这时,她敏锐的魔族听觉捕捉到了一阵细微的交谈声,从不远处的拐角传来。声音很陌生,不是暗夜蜜拉那带着蛊惑的嗓音,也不是小夜灵那细声细气的意念传音。而且,声音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越来越近!
夏优子心中一惊,慌忙左右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雕刻着扭曲人面浮雕的石柱。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过去,紧紧贴在石柱冰冷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脚步声和交谈声越来越清晰,是两个她没听过的女声,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结界波动和能量补给之类她听不懂的话题。声音从她藏身的石柱旁经过,并没有停留,而是朝着她刚才出来的那个方向渐行渐远。
夏优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确认走廊空无一人。
“应该走远了吧……”她松了口气,正准备从柱子后面完全走出来。
然而,就在她刚踏出一步的瞬间!一张脸毫无征兆地、几乎贴着她的鼻尖冒了出来!
“!!!”
夏优子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向后猛跳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惊魂未定地定睛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她比夏优子还要矮上小半个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张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乍一看像极了精致的缝制布娃娃。一双纯黑色的、几乎没有眼白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眼角下方点缀着一抹细细的金色魔纹。小巧的鼻梁下,那嘴唇……初看之下,竟然像是用粗糙的黑色针线缝合成一个夸张的裂口笑容!
但夏优子很快发现,那恐怖的“缝线”只是极其逼真的妆容效果,她真实的嘴唇是淡金色的,很小巧的一个抿着。她戴着一顶洁白的贝雷帽,帽檐下露出柔软的金色短发。身上穿着也很奇特,主体是白色的布料,但胸前、肩头等位置却拼接了几块黑色的布料,用大大的、同样是金色的纽扣固定住。一件黑色的长布像披肩一样搭在肩上,边缘镶嵌着金色的四角星流苏。整个人看起来既诡异,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手工制品的精致感。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呀?”少女开口了,声音如同翠鸟鸣叫般清脆灵动,与她诡异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是在和谁玩捉迷藏吗?”
夏优子心脏还在狂跳,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我,我在玩……嗯,对,捉迷藏。”她感觉自己编的理由蠢透了。
金发少女闻言,黑色的眼眸弯了弯,似乎很开心:“我也在玩哦!要不要一起?”
“不,不用了!”夏优子连忙摆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叭,”少女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但很快又笑起来,“那我也不玩啦,我也有事情要做呢。”
夏优子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娃娃脸少女,顺着走廊继续探索:“嗯,那……再见!”
她刚转过身,迈出一步,身体就彻底僵住了。
一把巨大无比的、闪烁着寒光的银色裁缝剪刀,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横在了她的脖颈前。剪刀的刃口锋利无比,贴近皮肤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剪刀柄上雕刻的复杂玫瑰花纹。
少女那清脆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语气依旧天真无邪,但内容却让夏优子如坠冰窟:
“我的事情呀,就是来通知你哦——大统领要见你。希望你不要再到处乱跑啦,迷路的话,会很麻烦的。”
夏优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感受着脖颈处致命的冰凉,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