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视角来到夏优子被发现的那时。
当佐藤优香眼睁睁看着红莲手中那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烈焰长枪,即将刺向无法动弹、已然显露出魔族特征的夏优子时,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一瞬间,什么研究数据、什么魔族威胁、什么社会规则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而强烈的念头——优子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她试图呼喊,试图冲上前去,但身体却被魔法少女们强大的魔力威压无形地束缚着,喉咙像是被扼住,只能发出微弱而无助的气音。她的话语,在那群以铲除魔族为天职的少女们坚定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根本无法动摇她们分毫。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蓝色的流光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悍然介入!源小云!是源小云!佐藤优香的心中猛地迸发出一抹强烈的希望之光,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瞥见的一丝曙光。
她看着源小云抱起优子,冲破包围圈,化作天际的流星,而魔法少女们紧随其后追去,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让她虚脱的后怕。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念力便包裹了她、天束源小雨以及那个名叫风间小夜的陌生少女。魔法少女红莲的契约兽小星,扑扇着小翅膀,用念力引导着她们:“几位,这里还不安全,请先随我到安全的地方暂避。”
佐藤优香没有反抗,她知道自己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跟随。她们被小星带到基地内部一间似乎是用作器械储备的房间。
房间里有几张歪倒的瑜伽垫垫,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霉味。小星落在了一个较高的货架上,看似随意,但那无形的精神感知却如同蛛网般笼罩着外界,显然负有监视的职责。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小星那双大眼睛首先转向了在一旁摆弄着自己腕表、似乎对眼前处境毫不在意的天束源小雨,语气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问责:
“天束博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家的机器人……怎么把那个魔族给救走了?”
源小雨闻言,抬起头,摊开双手,脸上是一副标准的我也很无奈的摆烂表情,语气甚至有点夸张:“哎呀,小星,这你可问住我了。我也没办法啊,谁叫那只小魔族本事大,把我家小云的心都给勾走了呢?女大不中留,机器人也一样啊!”
小星的小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信这套说辞:“难道不是你指使的吗?源小云再先进,核心指令总该听你的吧?”
“喂喂喂!你可别污蔑我啊!”源小雨立刻跳脚,伸手指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佐藤优香,“要说是谁指使,那也得是她指使的才对!我家小云她是有高度自主学习能力和情感模拟系统的好吧?那魔族是她的好朋友,她亲眼看着好朋友要被净化,能见死不救吗?……呃,至少是衍生出来的情感逻辑吧?”
小星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但马上又用力摇头,甩掉那点同情心:“不对不对!这根本说不通!她可是魔族诶!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魔族!你家小云让她逃掉,天知道以后会有多少无辜的人类家庭会受到伤害!这是原则问题!”
一直低着头的佐藤优香,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地打断道:“不会的。”
小星被她突然的插话弄得一愣:“什么不会?”
“优子她不会的。”佐藤优香重复道,目光直视小星,“她不是那种会主动伤害人类的魔族。”
小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它扑扇着翅膀飞低了一些,几乎要凑到佐藤优香面前:
“你怎么知道?你亲眼见识过吗?佐藤小姐,清醒一点!她不过是伪装成你妹妹的魔族而已!你是不是被她用什么魔法给控制了?怎么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在小星看来,佐藤优香这种维护魔族的态度,思想问题相当严重。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引起的震动,佐藤优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固执地重复着:“不会的……她不会的……”
“你怎么能肯定她不会?!”小星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几分急切,“魔族的手段,残忍暴虐,你在电视新闻里难道看得还少吗?它们以人类的恐惧和绝望为食粮,这是它们的本性!”
“她不是那种魔!!!”
佐藤优香突然抬起头,朝着小星吼了出来。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一直压抑的担忧、恐惧、无力以及为优子辩白的急切,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吼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感。
吼完之后,佐藤优香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着被吓到、翅膀都忘了扇动的小星,还有旁边张大嘴巴的天束源小雨和眼神复杂的风间小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迅速用手背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但带着浓重的鼻音:
“抱歉……是我失态了。我的问题。”
小星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总是冷静自持的研究员如此失控的模样,原本那点被吼的不快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措和好奇。它轻轻落在佐藤优香面前的垫子上,小声说道:“该说抱歉的是我……我不知道她对你这幺重要。”同时,它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这只魔族……不会真的用了什么高深的魅惑魔法,彻底控制了这个人类的心智吧?
房间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佐藤优香平复了一下呼吸,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需要解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正在被追杀的少女。
“她……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佐藤优香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悠远,开始缓缓讲述,“我不是因为什么魔法被她控制……而是因为这半年来的每一天。”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仿佛穿越回了半年前。
“从前,我是异常生物科技研究所的研究主任。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那些超自然现象,坚信它们都能用现代科学理论来解释……直到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真的不行。”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半年前,我成功研制出了一台高灵敏度的超自然魔力探测仪。它能捕捉到魔法少女和魔族战斗后残留的、极其微弱的魔力信号,并进行采样分析。我原本以为,这将是我职业生涯的又一个突破。”
“那天,我带着仪器在街头测试。就在一个普通的街角,我看见了一个少女,蹲在一台自动贩卖机下面,好像在摸索着什么。我出于好奇,走上前想询问她在干什么。”佐藤优香的语气变得专注起来。
“然而,就在我靠近她的一瞬间,我怀里的探测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指针疯狂摆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那个少女似乎被警报声惊动,从贩卖机下面摸出两枚硬币,然后对着我露出一个有点傻乎乎的笑容,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我以为只是附近有强烈的魔力残留。但奇怪的是,当那个少女离开后,仪器的警报声立刻就停止了,周围再也检测不到任何异常波动。”佐藤优香的眼神锐利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问题出在那个少女身上。”
“于是,我开始跟踪她。”佐藤优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当时作为研究者的冷酷,“我发现她的生活……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凄惨。每天除了去国中上学,就是在外面捡垃圾,扒下水道口找掉落的硬币,或者穿着破旧的衣服在街上乞讨。她的同学都在背后嘲笑她,叫她乞丐妹。”
“我反复测试了我的仪器,确认它没有任何故障。那么,问题必然出在少女身上。我动用权限查询了她的身份资料——夏优子,无父无母,没有任何国中以下的生活记录,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直到有一天,”佐藤优香的语气凝重起来,“她身上的魔力反应强烈到让我的仪器直接爆表,指示灯长红不熄。我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我出现,以配合调查的名义,将她带回了研究所。之后,就是你们知道的,长达半年的研究所看护……或者说,软禁研究。”
“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了她是一只魔族,有点某种幻想作品中的魅魔,在人类秩序中成长的魔族,她并没有厌世要报复社会的想法,反倒还很喜欢这个世界。”
讲述到这里,佐藤优香抬起头,目光扫过小星、源小雨,最后定格在虚空中,语气无比肯定:“从我第一天发现她开始,直到我把她带回研究所,在这期间,优子她,从来没有利用过她的魔族身份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人类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她捡垃圾、乞讨,用最笨拙、最辛苦的方式努力活着。她甚至……始终都坚信着自己能够融入人类社会,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生活下去!”
小星和源小雨听完这段往事,都陷入了沉默。小星原本对魔族根深蒂固的敌意,似乎被动摇了一丝缝隙。它很难想象,一个拥有力量魔族,会甘愿过着那样卑微、困苦的生活。源小雨则是挠了挠头,脸上难得地收起了一些玩世不恭,嘀咕道:“嚯……原来那孩子之前过得这么惨啊?比我看的苦情漫画女主角还惨……”
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风间小夜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疑:“那我之前身上出现的魔纹,又是什么?难道也是她努力融入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佐藤优香看向她,平静地回答道:“那不过是那孩子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罢了。她用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模拟了魔纹的效果,可能只是想吓唬你,或者……表达某种不满。她并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风间小夜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但眼神中的怀疑并未消散。
而源小雨,仿佛此刻才终于将眼前这个风间小夜和某个信息对上了号。她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风间小夜,声音提高了八度:“等等!你!你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觊觎、想要抓捕我家小云的那个神秘组织的家伙?!”
风间小夜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讽刺:“天束,你果然贵人多忘事,到现在才认出我?”
源小雨一脸懵圈加不爽:“不是!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真是傲慢啊,天束。”风间小夜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傲慢你大坝啊!”源小雨彻底炸毛,“我没直接启动天束武器库里的大家伙把你连同你的破基地一起扬了,都算我最近修身养性、讲人道主义了!知道吗?说!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觊觎我家小云?!”
风间小夜眯起眼睛,目光在源小雨和佐藤优香之间扫过:“那只魔族……果然是你派来干扰我计划的?”
此时,佐藤优香也看向了源小雨,眼中带着询问。
源小雨立刻摆手,急忙澄清:“喂喂喂!你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先惹到她的好不好!是你先要动她的好朋友源小云,她才去找你麻烦的!关我屁事!我这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风间小夜沉默了几秒,似乎理清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冷冷道:“好吧,我算是明白了。看来是我低估了那只机器人……和她的人际关系。”
源小雨却不依不饶,叉着腰逼近一步:“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别以为现在在魔法少女的地盘上,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信不信我现在就叫小云……呃,小云不在……”她气势顿时弱了点,但嘴上不服输,“信不信我直接用远程指令让家里的自动防卫系统请你吃天束激光炮啊?”
风间小夜面对源小雨的威胁,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是谁,不需要你知道。等你有一天发现,我在某个领域彻底超过你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晓了。”
“超过我?”源小雨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什么方面?做模型的手工?还是收集魔法少女周边的数量?”
风间小夜的笑容冷了下去:“还能是什么方面?当然是智能AI领域!我要创造的,是超越你所有造物,包括源小云在内的、真正完美的人工智能!”
源小雨瞪大了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可能性,她指着风间小夜,手指都在颤抖:“你……你该不会……是企图用那个我早就发现并处理掉的假小云一号的残缺数据备份,来妄图超过我吧?!”
这下轮到风间小夜愣住了:“假小云一号?什么意……”
源小雨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出来了:“嚯嚯嚯嚯嚯!!!笑死我了!你真的用了那个?!天哪!你知不知道,那个备份数据盘里,那号称二十个TB的核心代码和学习数据,全都是我给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啊!里面塞满了魔法少女叶一千两百多集的复制超高清视频!!你研究了这么久,难道就没发现一点不对劲吗?!嚯嚯嚯嚯!!!”
“你!!!”风间小夜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戏弄的愤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源小雨,就要动手!
源小雨吓得哇哇大叫,连忙躲到佐藤优香身后,嘴里还不忘求救:“小星!救命啊!这家伙疯了!要在你的地盘上行凶啊!”
然而,此时的小星,却并没有理会这场突然爆发的闹剧。它悬浮在半空中,表情变得异常严峻,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房间的某个方向,小小的身体散发出高度戒备的精神波动。它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极其异常、并且让它深感不安的能量波动或空间扰动,远方的天际,似乎有不同寻常的魔力闪光一瞬即逝。
房间内的争吵和追打瞬间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突然严肃起来的小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