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城市上空那片由无数幽蓝光点构成的、无形的能量场中缓缓收回，夏优子睁开了眼睛。
客房的天花板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她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体内魔力的细微变化——仿佛干涸的溪流注入了一股清泉，虽然量不大，但确实变得比之前充盈、凝实了一点点。这就是……收割绝望能量的感觉吗？并没有想象中的邪恶快感，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补充。
“感觉如何呀，小优子？”莉莉安Q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枕头边，晃悠着小脚丫，琥珀色的猫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第一次正式收割，是不是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优子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老实回答：“嗯……感觉力量好像变强了一点点。但是……”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大统领，把这种收割工作完全交给美慧姐去做……我……”
莉莉安歪着头：“嗯？你不是一直说不喜欢这种直接伤害人的方式吗？现在有个替你打工的，不是正好？”
优子低下头，手指绞着睡衣的衣角，声音有些轻：“抱歉，大统领，我没办法完全对您说谎。我……我可能真的不是个合格的魔族。即使知道这只是收割梦境中的负面情绪，知道可能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一想到那些痛苦和绝望是因我或者因我的契约者而起，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那种微妙的愧疚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
莉莉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并没有生气，反而用一种近乎慈祥，如果这个词能用在魔族大统领身上的话，的语气安慰道：“傻孩子，你想太多了。”
她飞到优子面前，伸出小手，指尖凝聚出一小团不断变幻着灰暗色彩的雾气，那是模拟的负面情绪能量。“根据咱这么多年对人类的观察和研究，人类的心灵啊，可是非常、非常坚韧的玩意儿。一点梦境中的负面情绪，就像沙滩上的脚印，潮水，也就是白天的清醒和日常琐事一来，很快就冲淡了。谁会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呢？除非是特别深刻的好梦或者噩梦，但咱这种程度的播种，还达不到那种效果。”
她散去那团雾气，继续说道：“而且，咱不是让你搞竭泽而渔那套。收割要讲究可持续性，隔一段时间一次，细水长流。这样对‘源体’的影响微乎其微，他们顶多第二天起来觉得有点没睡好，精神稍差，过半天就恢复了。这已经是当下对你、对魔族、甚至对那些被收割的人类来说，最温和的最优解了哦？”
莉莉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调侃，但眼神却意味深长：“还是说……小优子你更想去执行咱原本给你安排的任务？比如，正面攻打城市，和魔法少女们硬碰硬？或者……为魔族留下纯血子嗣？”
优子吓得连忙摇头，像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那不就得了？”莉莉安摊摊小手，“都只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人类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被收割了。放下你那不必要的心理负担。”她话锋一转，提议道，“要是实在不放心，小优子，你今天可以去亲眼看看‘受害人’嘛。亲眼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活蹦乱跳，你这心里也能踏实点。”
优子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了点头：“嗯，我去看看。”
……
根据契约之间微弱的感应，以及昨晚播种时留下的印记，优子很容易就确定了第一个观察对象的大致方位——正是美慧公寓的隔壁邻居。她一大早就悄悄来到了那栋公寓楼下，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等着。
没过多久，美慧那位邻居，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眼袋深重的年轻男性，骂骂咧咧地从自家的玄关上起来，一边走还一边揉着下巴，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妈的……昨晚怎么回事……鬼压床吗？下巴这么痛……”
邻居有些饿了，准备出门去买点早餐吃，但一出门就看见自家门口的鞋柜弄倒在地，那怒骂一声，“到底是谁干的？咋这么缺德！”
可这楼道里，尽头只有美慧的公寓，只有美慧她会经过这里，邻居不用怎么想都知道答案。
邻居跨过鞋柜来到美慧的家门前，刚准备按门铃就看见美慧她家的门锁是坏的，门也是虚掩着开着。
什么情况？招贼了？邻居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敲着门，她不会出事了吧？
“谁啊？”邻居感觉到是熟悉是声音。
刚走到美慧所在的楼层，优子就听到一阵吵闹声。只见美慧的公寓门口，那个邻居正指着美慧的鼻子大声呵斥，而美慧则一脸不耐烦地靠在门框上。
“……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家的动静有多大啊？老子根本就睡不着觉！还有，我家的鞋柜是不是你弄倒的？啊？只有你会经过这里！”邻居气势汹汹。
美慧嗤笑一声，语气冰冷：“关你屁事？我看你睡得倒挺死的。还有，我平日里稍微有点声响你就骂个不停，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邻居显然没料到一向忍气吞声的美慧今天如此强硬，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他妈还敢顶嘴？我看你是真想……”
他话还没说完，美慧眼神一厉，毫无征兆地一拳挥出，精准地砸在他的脸颊上！
“呃啊！”邻居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
优子刚好走上楼，就看到这“美女暴打邻居”的一幕，顿时愣住了。
美慧看到优子，收了手，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刘海，语气平静地说：“早就想弄他了。”
优子走近一看，地上那位已经眼冒金星，说不出话了。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惊讶道：“诶？这不是你邻居吗？昨晚上我嫌他碍事，把他打晕了，心里还默默道歉来着……”
美慧冷哼一声：“别道歉，这家伙可恶得很。平时没少欺负人。”
优子想起自己昨晚在他身上种下的绝望种子，本来还想观察一下“收割”后的反应，无奈道：“我昨晚给他种了颗绝望种子，想看看效果呢，结果直接被你锤晕了……看来只能找别的样本观察了。”
……
美慧露出疑惑的表情：“绝望种子？那是什么？”
“哦，对了，我还没给你详细解释过。”优子拍了拍额头，想起这茬。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将莉莉安那套复杂理论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说出来。
“简单来说呢，”优子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我们魔族，体内不是有魔力吗？就像汽油是汽车的动力一样。但普通的魔力，就像普通的汽油。而绝望种子，是一种……嗯……特别加工过的魔力。”
她试图比划着：“大统领莉莉安教我的方法是，把我自己曾经体验过的、最难受最绝望的那些情绪——比如饿得发昏、被人嘲笑、或者关在研究所里那种无助的感觉——用魔力去模拟、复刻出来，就像把那种绝望的感觉，变成一种特殊的‘配方’或者程序，然后固化在一点点魔力里，形成一颗颗非常微小的、看不见的魔力结晶。这就是绝望种子。”
美慧努力理解着：“把……感觉变成能量种子？”
“对！”优子点点头，“然后呢，我就可以用灵魂出窍的方式，在晚上飞到城市上空，或者穿行在街道间，把这些种子像撒花粉一样，悄无声息地撒出去。它们可能会附着在熟睡的人身上，或者融进空气里。”
“接下来是关键，”优子继续说道，“当这些携带了‘绝望指令’的种子，进入人们的梦境或者潜意识里，就会像真正的种子在土壤里发芽一样，开始发挥作用。它们会悄悄放大人们内心本来就有的焦虑、恐惧、悲伤这些负面情绪。比如，让一个为工作发愁的人，做更可怕的失业噩梦；让一个担心考试的学生，梦见自己考了零分……总之，就是在梦里催生出更强烈的绝望感。”
优子看着美慧，表情有点复杂：“而当这些人在梦里产生强烈的负面情绪时，无论他们在哪里，只要种子还在生效，我就能通过魔力的微弱联系，像……像无线网络接收信号一样，远程吸收到这些情绪转化出的绝望能量。这种能量对我们魔族来说，是很好的补品，能增强魔力。”
她最后总结道：“所以莉莉安说，这是一种‘播种与收割’的方式。不需要我们亲自去打打杀杀，制造物理上的伤害，就能获取能量。听起来……好像比暗夜蜜拉姐姐那种方式温和一点，对吧？”优子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显然她自己也还在消化和权衡这种方式的伦理边界。
美慧听着这番解释，眼神从疑惑渐渐变得有些恍然，但又掺杂着新的不解。这种间接的、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方式，对她这样习惯了直来直往、此刻更渴望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来说，确实有些绕弯子。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美慧老实说，“听起来很……神奇。但感觉有点麻烦。”她更倾向于直接、立竿见影的报复方式。
随后，美慧看了看时间，说道：“我待会儿要去公司了。”她的眼神中重新燃起那种近乎实质的恨意，“你要一起来吗？顺便……收割一下你说的那些绝望能量？”她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你放心，我肯定会把他们‘打’到绝望的。用最直接的方式。”
优子看着美慧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报复欲，心里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啊……好。被欺负了就要报仇，这点很好。”她顿了顿，小声补充了一句，“……很像我有时候也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美慧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点狠劲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