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电车依旧拥挤,但美慧的心境已截然不同。那身熨烫平整的OL套装,不再是顺从的符号,而是即将在今日被彻底撕碎的戏服。她刻意放慢脚步,余光扫过身旁看似平静的夏优子。
今天,她不仅要复仇,更要让这位对人类抱有善良的契约者亲眼看看,这看似光鲜的职场,是如何一点点将人啃噬殆尽的——这,就是她秋丰美慧曾经赖以生存,又无比憎恶的土壤。每一个细节,都将成为她献给夏优子的、关于人间绝望的一课。
公司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推开部门办公区的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咖啡、墨粉、香水以及某种无形压抑的空气扑面而来。
美慧能感觉到夏优子细微的紧张,她心中冷笑,这才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夏优子脚步停留在玻璃门门口,周围上班的人络绎不绝,他们都是美慧姐的同事吗?
“早啊,美慧。”部门主管,中野课长,端着标志性的温和笑容走来。
他年近五十,保养得宜,眼底却藏着精于算计的光。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美慧,深处却带着一种审视所有物的贪婪。在他眼里,美慧就像一件需要耐心打磨、最终会完全属于他的精美瓷器。
“上周让你跟进的项目数据汇总,怎么还没发到我邮箱?客户催得紧啊。”
他语气关切,话语却是敲打。这项目的心血是美慧的,但最终的功劳,他早已视为囊中之物。适当的压力,有助于让她更明白谁才是主宰。
美慧垂下眼睑,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又来了,这套剥夺与驯化的把戏。她几乎能想象出夏优子此刻内心的困惑与不适。很好,这正是她想让她看到的。
“抱歉课长,部分数据需要市场部最终确认,我催一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水底。
“效率要提升啊。”中野摇摇头,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如同钝刀子割肉,
“年轻人,要多主动承担。你看佐佐子,就从来不让我操心。”他刻意加重了我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美慧低垂的脖颈,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他享受这种掌控感,享受看着这只美丽的鸟儿在他的笼中挣扎。
这时,佐佐子小姐——那位年过三十、妆容精致却难掩焦虑与嫉妒的女上司——扭着腰过来,亲昵地揽住美慧肩膀,一股隔夜的酒气混杂着廉价香水味传来。
“课长您就别苛责我们美慧了嘛。”她笑容甜得发腻,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美慧,今晚有个重要客户,对方指定要你作陪呢,上次你可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刻意加重最后四个字,周围几个同事发出心照不宣的低笑。她嫉妒美慧的年轻与不经意间吸引的目光,乐于将她推出去承受那些龌龊,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老练。
美慧感到肩膀上的手如同湿冷的毒蛇。指定?不过是又一次将她当作挡箭牌和交易品的借口。
她强忍着甩开的冲动,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有嫉妒,有幸灾乐祸,有麻木的冷漠。这些目光交织成一张网,将她牢牢钉在耻辱柱上。她不用看也知道,夏优子正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人间最寻常也最残忍的酷刑。
更令人窒息的是无声的绞杀。她刚坐下,就发现内部系统里一个她负责关键环节的项目临时召开了重要会议,通知邮件却刻意漏掉了她。
当她后知后觉地从别人闲聊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会议结论与她之前呕心沥血提交的方案完全相悖时,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意直冲头顶。他们甚至不屑于与她正面冲突,只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就能轻易将她的努力碾碎,让她像个被排除在外的傻瓜。
她沉默地打开邮箱,一封新邮件刺眼地躺在那里——人事部发出的“末位绩效评估预警通知”,抄送给了中野课长和部门所有人。她的业绩明明达标,却被以“团队协作精神不足”、“沟通主动性有待提高”等模糊而恶毒的罪名划入预警名单。这无疑是中野的最后通牒,要么彻底屈服,要么被扫地出门。
最后一丝伪装的力量被抽空。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如同岩浆,即将冲破她理智的火山口。
现在她的嘴角难以压制,她的目光看着电脑,却望向了玻璃门外的那道竖立人影,优子酱,大人身上的腐败恶臭你问到了吗?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我……去下洗手间。”她猛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向了走廊尽头的隔间。身后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嗤笑和低语,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
“咔哒。”
隔间门锁落下,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恶意暂时隔绝。美慧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滑坐在马桶上。
黑暗中,那些虚伪的笑脸、中野贪婪的目光、佐佐子的嫉妒与算计、同事们冷漠的视线、邮箱里那封冰冷的判决书……所有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最终凝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够了。真的够了。
她为这份工作付出了青春、尊严和几乎全部的热情,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掠夺、构陷和蔑视。她像一只被蛛网层层缠绕的飞蛾,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而今天,这张网终于要将她彻底勒死。
不。她不要这样无声无息地腐烂。
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野火般从心底燃起。她不是飞蛾,她是……即将破茧的魔女!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软弱,而是祭奠,祭奠那个曾经努力想要融入、却最终被逼入绝境的秋丰美慧。也是洗礼,洗去所有犹豫和恐惧。
她哭了,同时她也在笑着。
伴随着这决堤的泪水,体内那股一直被压抑的、属于魔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唤醒,轰然爆发!幽紫色的光芒并非剧烈闪耀,而是如同潮水般以她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吞噬了整个隔间。
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外界那些幸灾乐祸的低语、键盘的敲击声、中野假惺惺的关怀……都清晰可辨,如同在为她的复仇奏响序曲。
头顶优雅的黑色弯角破肤而出,秀发化为深邃的幽暗,桃心状的尾巴无声显现。瞳孔化为流转着冰冷玫红光泽的桃心,眼角的魅惑标记浮现。那身代表束缚的OL装被魔魅的战衣取代——剪裁利落、透着危险气息的黑色西装外套,暗红色神秘纹路的内衬勾勒出曲线,那柄暗红色的三叉戟,带着复仇的寒意,凝聚在她手中。
魔女·秋丰美慧,于绝望的温床中重生。此刻,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即将降下审判的平静。
……
办公区里,短暂的安静后,窃窃私语再次响起,充满了对美慧脆弱的鄙夷和快意。
突然,所有的灯光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然后仿佛被抽走了能量般,骤然黯淡。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空间,温度骤降,如同瞬间步入冰窖。
“怎么回事?空调坏了吗?”“灯怎么……”
恐慌的疑问尚未完全出口,便卡在了喉咙里。所有人惊恐地看到,从卫生间方向的走廊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踱出。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存在!妖异的美貌非属人间,头顶弯曲的犄角,身后摇曳着桃心尾巴,手中那柄暗红三叉戟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气息。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神——粉色桃心状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情感,只有俯瞰蝼蚁般的绝对冷漠。
“魔……魔族!”
“新的魔族!报警!快报警!”
“魔法少女快来救我!”
恐慌如同病毒般瞬间炸开!人们尖叫着,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文件漫天飞舞。
这未知的魔族动了。她的动作并非狂暴,而是带着一种死亡般的优雅与精准。
她没有发出任何吼叫,只有三叉戟划破空气时低沉的呜咽。她像是一位冷漠的园丁,在修剪过于杂乱的枝桠。随手挥动间,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将那些奔逃、躲藏、尖叫的人轻而易举地掀飞、击倒。骨裂声、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汇成一曲混乱的绝望交响乐。
她刻意控制着力量,制造着最大范围的恐惧,享受着他们脸上从看客的优越感瞬间崩塌为极致惊恐的转变。
中野课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办公椅上,裤裆湿了一片,牙齿咯咯作响。当魔女缓缓走到他面前时,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涕泪横流地发出嗬嗬的怪声。
魔女俯视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到秽物般的厌恶。她没有动用武器,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隔空轻轻一点。中野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彻底昏死过去,像一滩烂泥般滑到地上。
冷漠地扫视了一圈这片被恐惧彻底支配的狼藉之地,魔女的身影如同她出现时一样突兀,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卫生间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隔间内,幽光闪过,魔女形态如潮水般退去。美慧恢复了人类的样子,呼吸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彻底释放后的虚无与平静。她仔细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审判与她无关。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措辞简洁的辞职信,平静地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受伤的人在地上呻吟,幸存者惊恐地缩在角落,报警电话的忙音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血腥味。没有人,绝对没有人,会将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怖魔族袭击与刚才那个脆弱逃离的秋丰美慧联系起来。
美慧径直走到昏死的中野课长身边,俯下身,将那份辞职信端端正正地放在他污秽不堪的胸口上。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严,像是在为一个时代画上句号。
“鲨臂,我不干了!”
然后,她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面孔——那些曾经冷漠、嘲笑、落井下石的脸,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快意,也无怜悯。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转身,迈开步伐。脚步平稳而坚定,踏过满地的狼藉,穿过一道道惊恐的目光,从容地走出了这个曾经吞噬她灵魂的地狱。
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决绝的影子,仿佛在为她送行,也仿佛在祭奠身后那片被她亲手摧毁的、名为职场的废墟。
夏优子一直躲在安全通道的阴影里,全程目睹了这场由绝望孕育、由仇恨驱动的审判。她感受到的是海啸般汹涌的精纯负面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她的魔力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