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上，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一丝寒意。
或者说，这股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来自米拉那冷静到近乎严苛的目光。
此刻的米拉完全不像前些日子和夏优子相处那边社恐害羞模样，此刻的她完全像一位真正的前辈一样，严厉的教导着她们，魔女的生存之道。
夏优子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和肩头的莉莉丝刚刚完成了第三次魔力共鸣扫描——这远比想象中困难。那些被米拉隐藏起来的魔力信标，微弱得像是风中的烛火，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她刚才连续两次把一块带有微弱地脉波动的石头误判为目标，惹得莉莉丝在她脑海里咯咯直笑。
优子不算有天赋。
美慧的情况更糟一些。她盘腿坐在不远处，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试图通过契约链接感受优子的魔力波动，再以此为基础去探查外界。
但初学者的精神很难做到分心二用，她要么专注于与优子的链接而忽略了外部探测，要么就是精神力散出去却收不回来，几次下来脸色都有些发白。
雫那边相对顺利。她的嗤笑魔偶虽然看起来阴森，但在感知方面似乎有特殊天赋。那只破布娃娃趴在地上，纽扣眼睛缓慢转动，时不时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雫则闭着眼，通过某种精神连接共享魔偶的感知。她已经成功定位了五个信标——是目前最多的。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米拉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时间到。”
夏优子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在地上。美慧也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雫则带着一丝得意的表情，操控嗤笑魔偶摇摇晃晃地爬回自己脚边。
米拉走到空地中央，手指轻弹，十个幽紫色的光点从各个隐蔽处飘浮而起，缓缓聚拢到她掌心上方，像一串小巧的灯笼。她扫了一眼，已然清楚结果。
“现在公布实际数量和位置。”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总数十个。雫，定位正确五个，误判一个。准确率尚可，但漏检四个，感知范围有明显盲区。”
雫嘴角的得意僵了一下，不服气地撇撇嘴，但没敢反驳。
米拉转向美慧：“夏魅子，定位正确两个，误判三个，漏检五个。感知极其粗糙，精神力发散而不凝练，与契约主的链接时断时续，未能有效借助契约渠道。结论：需大量基础练习，首要任务是学会稳定维持链接，并收束心神。”
美慧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是，夜代前辈……”
最后，米拉的目光落在夏优子身上。
夏优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肩上的莉莉丝也难得安静下来，晃着小脚，一副看戏的表情。
“夏优子，”米拉开口，“定位正确三个，误判两个，漏检五个。”
优子心里一沉，比美慧好一点，但比雫差不少。
但米拉接下来的话让她一愣：“误判的两个，一处是地脉节点，一处是残留的微弱野兽灵性痕迹。虽然判断错误，但能捕捉到这些细微的非目标波动，说明你的感知在广度和灵敏度上，实际上比她们俩都要强一些。”
“诶？”夏优子眨眨眼。
“问题在于，”米拉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你完全不懂得筛选和处理信息！魔力感知不是把周围所有能量波动一股脑塞进脑子！你需要分辨、分类、过滤！你的契约兽应该给了你不少辅助，但你自己像个漏斗，接住了水却留不住！你缺乏的是系统性的知识框架和基础理论，来帮你理解你感知到的到底是什么！”
Q版莉莉丝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小优子就是感知到了也分不清是石头还是信标，是魔力还是地热！笨笨的！”
优子被说得脸一红，小声辩解：“我、我以前又没学过这些……”
“所以，你的问题不是练得少，而是学得少。”米拉总结道，“你需要补习。关于魔力性质、常见能量波动特征、基础魔法理论。这些，我会整理资料给你。”
她环视三人：“总结：夏魅子，多练。夏优子，多学。雫，你的问题是急躁，为了追求速度忽略了精度和全面性，下次细心点，感知要像网，不是像箭。”
雫“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但耳朵竖着，显然听进去了。
点评完毕，米拉让她们稍作休息。她自己则走到一块平坦的岩石旁，示意她们围过来。
“刚才的练习，涉及的是魔女能力的一个基础方面：魔力感知。”米拉开始讲解，“但这仅仅是开始。魔女对魔力的运用，根据发展方向和个人特质，大致可以归纳为几个主要类别。”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逐一列举：
“第一，能量操控与塑形。这是最直接的战斗应用，将魔力转化为具攻击性或防御性的能量形式释放，比如能量弹、护盾、光束等等。优点是直接、威力可控，缺点是消耗相对较大，且容易被针对性的能量防御克制。”
“第二，精神影响与幻惑。魅魔以及部分擅长此道的魔女的看家本领。作用于对手的心灵、感官、情绪乃至梦境。优势在于防不胜防，能以小博大，但需要较高的技巧和精神强度，且对心志坚定或拥有特殊精神防护的目标效果会打折扣。”
“第三，契约与召唤。通过与特定存在包括但不限于契约兽缔结联系，借用其力量，或直接召唤魔物、使魔协助作战。能力多样，但依赖契约对象的力量和忠诚度，且可能存在反噬风险。”
“第四，辅助与特质强化。包括但不限于治疗、速度增强、力量爆发、隐匿、追踪等等。这类能力往往不与直接杀伤力挂钩，但在实战和生存中至关重要。”
米拉顿了顿，目光扫过认真听讲的三人：“当然，这些分类并非绝对，很多魔女会兼修数种，或者发展出独特的复合能力。但无论哪一条路，都离不开一个核心——”
她抬起手，手背上契约纹路微微发亮，肩头的小夜灵也发出“喵”的一声轻响。
“你们的魔法来源，从根本上说，是来自与契约兽之间的魔力链接与共鸣。”
米拉缓缓说道，“契约兽不仅是伙伴，更是一个接口，一个模板。你们自身的魔力特质会被契约兽影响，同时，你们也能通过深度链接，学习和掌握契约兽所擅长领域的魔法。某种意义上，契约兽的天赋，决定了你们魔法修行的潜在方向。”
她指了指自己肩头的小夜灵：“比如我的小夜灵。它这一族的天赋，偏向于幽影、契约与低阶魔物沟通驱使。因此，我习得的魔法，也大多与阴影穿梭、契约强化、召唤和控制各类小型魔物相关。”
夏优子和美慧不约而同地看向优子肩头的莉莉丝。
莉莉丝正用小手指卷着自己银色的发梢，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但优子觉得绝对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咱干嘛？咱确实很厉害啦，擅长很多东西哦~不过呢……”
她拖长了调子，“小优子现在连基础魔力都控不稳，小魅子更是连门都没摸到，现在就想学高深的魔法？小心贪多嚼不烂，魔力暴走变成真的小笨蛋哦~”
米拉点了点头，认同莉莉丝的说法：“莉莉安说得对。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在你们能够稳定控制自身魔力、并稳固与契约兽的链接之前，盲目追求特定魔法技巧是危险的。”
她话锋一转：“所以，接下来的修炼重点，不是学习新魔法，而是稳固。”
米拉走到空地中央，示意三人仔细观察她的动作。她闭上眼睛，周身那若隐若现的魔力波动逐渐平息、收敛，最终变得近乎于无。然后，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丝精纯的幽紫色魔力，如同从深井中舀出的水，平稳而缓慢地从她掌心浮现，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极其稳定的光球。光球内部，魔力均匀流转，没有丝毫逸散或波动，像一颗完美的水晶球。
“魔力稳固，并非单纯的压制。”
米拉的声音平稳地传来，“而是掌控。让你的意志成为魔力的绝对主宰，让它听命于你，如同你的肢体延伸。想让它流动，它便流动；想让它静止，它便静止；想让它凝聚成何种形态、具备何种性质，它便如你所愿。”
她掌心的光球开始变化，时而拉长成细线，时而摊平如薄纱，时而化作几个环绕旋转的小光点，每一次变化都流畅无比，魔力没有丝毫浪费或失控的迹象。
“这需要极致的专注、强大的精神力，以及对自身魔力深刻的理解。”米拉散去光球，“你们现在做不到这种程度，但可以从最简单的开始——凝核。”
她详细讲解了一个用于稳固魔力、锻炼控制力的基础方法：在体内用意念引导魔力，尝试形成一个微小而稳定的“魔力核心”。
这个核心不需要有多强的能量，重点在于稳定可控。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固定一个浮标，无论外界的魔力如何波动、情绪如何起伏，这个核心都能保持自身的稳定，并成为重新控制、平息混乱的支点。
“这是许多魔法体系都有的基础锻练法，对魔女同样适用。”米拉说，“现在，我要你们进入这片山林。各自找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尝试构建你们的魔力核心。时间，两小时。两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
她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优子和美慧，补充道：“夏优子，夏魅子，你们两个可以结伴，选择相邻的地点，但必须独立练习，不得相互干扰或依赖。雫，你自己一组。开始吧。”
没有更多指示，米拉说完便盘膝坐在了那块岩石上，闭上眼睛，仿佛进入了冥想状态。小夜灵趴在她肩头，幽火尾巴轻轻摆动，琥珀色的眼睛扫视着三人。
夏优子和美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一丝兴奋。两人没有多言，默契地选了同一个方向，向山林深处走去。雫则朝另一个方向，很快消失在树丛后。
山林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茂密。参天古树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只有斑驳的光点洒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空气潮湿，带着泥土和腐殖质的味道，偶尔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叫，显得格外幽静。
两人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找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旁边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这里地势略高，能听到水声，感觉比较安心。
“我就在这边吧。”美慧指了指靠近溪流的一块大石头。
“那我……去那边树下。”优子选了空地另一侧一棵粗壮的杉树下，两人之间相隔大约二十米，既能互相看到，又不会太近干扰。
盘膝坐下，调整呼吸，夏优子按照米拉教导的方法，开始尝试。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体内，努力去感受魔力的存在。经过之前的感知训练，这次她很快就在下腹部捕捉到了那熟悉的、暖洋洋的流动感。
那是她的魔力之源，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现在，引导它们，不要强行驱赶，要像引导水流一样……”她回忆着米拉的话，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意念去触碰那股暖流。
优子有种微妙感觉，这会不会像修仙小说里，修炼的要结丹的剧情？
起初很顺利，魔力随着她的意念缓缓汇聚。但就在她试图将这些汇聚的魔力捏合成一个稳定核心时，问题出现了。她的意念稍一用力，魔力就有些躁动；放松一点，又很快散开。就像试图用沙子堆砌一个稳固的塔，总是差那么一点。
反复尝试了十几次，不是聚不起来，就是聚起来瞬间溃散。夏优子开始有些烦躁，呼吸也乱了。她越是着急，魔力就越是不听使唤，在体内左冲右突。
“冷静，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不远处，美慧的情况似乎更糟。优子能隐约感觉到来自契约链接那端的紊乱波动，时强时弱，极不稳定。
有一次，一股较强烈的魔力甚至从美慧那边顺着链接漏了过来，吓了优子一跳，差点打断她自己的节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山林的寂静开始变得有些压迫感，各种细微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溪水流淌的潺潺声、远处隐约的虫鸣——都被放大，干扰着她的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