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是。”千铃打断她，“你欺负她，是行为。行为的源头，是你那愚蠢的、扭曲的、不知如何表达的‘喜欢’。你错在不该用那种方式去‘喜欢’一个人，错在把吸引变成了伤害，把靠近推成了远离。”
千乐愣住了：“难道我错在不该喜欢她？”
“嗯……”千铃沉吟了一下，“这事呢，说错也没错。爱情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你的方式。当时的你，就像一个出生六个月、连情绪都表达不清的婴儿，看到喜欢的东西只知道用哭闹、用破坏去引起注意。不，比那更糟，你像一只不懂表达的下头青蛙，只会用聒噪和笨拙去骚扰你的‘白马公主’，结果把她吓得远远的，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这个比喻让千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无法反驳。
“现在你想要弥补，”千铃继续道，语气变得严肃，“但根据我对秋丰小姐短暂的接触和调查了解，她不是那种性格软弱、容易被打动的人。恰恰相反，她性格刚烈，内心固执，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她对你的观感，现在恐怕是深恶痛绝。你想从深恶痛绝变成普通路人，甚至勉强接受，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看着千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你，目标不是让她立刻原谅你。那不可能。你的目标，是先从负数，努力爬到零。”
“负数……到零？”千乐喃喃重复。
“没错。”千铃点头，“据我了解，秋丰小姐现在的情况是：她已经和她那个赌鬼父亲彻底断绝了关系，态度非常坚决。她之前的工作也丢了，目前处于无业状态。她回来西良市，似乎只是为了处理父亲债务的尾巴，本身并无长期停留的打算。她是一个对过去决绝、对未来迷茫、且目前缺乏稳定经济来源的人。这样的人，内心壁垒很高，但并非无懈可击。”
千乐眼睛一亮：“那她现在最缺什么？是安全感？还是……父爱？”她想到美慧那个糟糕的父亲，下意识地觉得或许自己能填补这个空缺。
千铃听后，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咖啡杯想喝一口冷静一下，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她默默起身，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一口，才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姐姐，用你那专一到只会蹲着一根电线杆尿尿的狗脑子好好想一想。她现在最缺的，是一个能让她安稳立足、不再为生存发愁的基础。是钱，是工作，是能让她有尊严地活下去的物质保障，而不是一个替代的‘父亲’！”
千乐一听，立刻像是找到了方向，猛地掏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急切地说：“她缺钱！这个简单！我有很多钱！”她迅速翻找通讯录，“我把我名下那个一个多亿的信托基金取出来，马上给她送过去！不够我还有别的……”
“停！！！”千铃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拔高，几乎失态。她冲过来，双手齐上，用力扯住千乐的脸颊往两边拉，把她漂亮的脸蛋揉捏得变形。
“呜……千铃你干森么……”千乐口齿不清地抗议。
“是你这样办事的吗？！啊？！”千铃气得咬牙切齿，对着千乐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吼道，“不准送！听到了吗？不准！挂掉！”
千乐委屈巴巴地对着手机说了句“不、不用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千铃松开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血压有点高。她走回座位，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大口，试图冷静。
“你直接给她钱，那叫施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在践踏她仅剩的尊严，侮辱她的人格！”千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姐姐，“我敢保证，你要是真这么做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还会觉得你是在用钱羞辱她，把她当成可以用钱摆平的物品！你懂吗？！”
千乐揉着被捏红的脸，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垂头丧气：“那……那该怎么办嘛……”
“你现在在她眼里是什么？”千铃坐回椅子，恢复了冷静分析的模式，“你就是一条路边脏兮兮、断了腿的野狗，还可能有狂犬病。别人见了你不会觉得可怜，只会觉得你可笑，想躲远点，甚至想再踹断你另外三条腿！懂吗？谁让你当初咬了人家，还咬得那么狠！”
这个比喻比刚才那个更让千乐难受，但她无法反驳，只能蔫蔫地点头。
“千铃，”她抬起头，眼睛里又浮起水光，带着哀求，“那我到底该怎么办？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啊！你是我妹妹，你最聪明了！”
千铃看着姐姐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气也消了大半，终究是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她面前的电脑屏幕弹出了一个信息提示框。她点开看了一眼，是手下发来的最新报告。
她快速浏览完毕，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机会来了，野狗……不，姐姐。”千铃关掉窗口，看向千乐。
“什么机会？”
“秋丰小姐没有选择立刻离开西良市。”千铃说道，“我的人刚刚确认，她从大楼离开后，并没有前往车站或机场，而是在市区内漫无目的地走动。虽然不清楚她具体有什么打算，但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机会。她还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千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没走！她还在！”
“别高兴得太早。”千铃给她泼冷水，“她留下，不代表是给你机会。可能是还没处理完事情，可能是单纯想看看这座城市最后一眼，也可能……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千乐一眼。
千乐握紧了拳头：“那我该怎么做？第一步是什么？”
千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摇了摇头：“第一步，先把你这一身‘太妹预备役’的气质收一收。你现在这副样子，穿着西装也盖不住那股冲动劲，怎么看都不像能好好沟通的人。先去换个形象，像个样子。”
一小时后，某家顶级私人形象工作室。
千乐坐在化妆镜前，任由顶尖的造型师摆布。
夸张的眼线被卸掉，换上了更自然精致的眼妆；略显凌乱的发型被打理得柔顺而有型；身上那套过于严肃的西装也被换下，换成了洁白连衣裙，带着一种出身良好、教养得体的松弛感，更容易让人产生亲近的信任感。
千铃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里的姐姐，终于点了点头：“嗯，这才有点样子。至少看起来像个能正常交流的人了。”
千乐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有些不确定：“这样……行吗？会不会太刻意？”
“总比你之前那样好。”千铃毫不客气，“第二步，情报。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需要知道她接下来可能会去哪里，做什么，心情如何。我已经让人跟着了，但需要更细致的分析。”
她打开平板电脑，调出实时传来的信息：“她离开大楼后，沿着落樱大道往北走了。那个方向……是去老城区？还是……”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调出西良市的地图，目光落在落樱大道尽头的一片区域：“樱花庙？”
美慧从千樂集团那座冰冷高大的写字楼里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毫不意外地感知到，从她踏出大楼的那一刻起，至少有四五道视线从不同角度落在了她身上。
是千铃的人？还是千乐的人？或者两者都有？
她懒得去分辨，也没有刻意隐藏或摆脱。既然对方想跟，那就跟着好了。她倒要看看，那位千乐大小姐，在经历了刚才那番对话后，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西良市。
这座承载了她童年和少年大部分记忆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陈旧而熟悉的气息。直到高中，那些关于青春的记忆被粗暴地割断，取而代之的是家庭的变故、学校的霸凌，以及被迫提前踏入社会的仓皇。
她沿着落樱大道慢慢走着。这条路她小时候常走，妈妈牵着她的手，去樱花庙祈福，或者只是单纯地散步。道路两旁种满了樱花树，这个季节，树叶已经变黄，开始稀疏地掉落，枝条显得有些萧瑟。最美的时节是春天，樱花如云如霞，落英缤纷。妈妈总说，樱花虽然短暂，但绽放时极尽绚烂，值得珍惜。
美慧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抚摸一棵樱花树粗糙的树干。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不是开花的季节呢。而且，天气渐渐转凉，已经是秋末了。
樱花的花期总是那么短暂。就像一些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她继续往前走，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依旧如影随形。真是麻烦。但她没有理会，拐进路边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甜品铺。
店里飘着甜腻的香气。她点了一份颜色鲜艳的糯米团子，三色拼盘，粉的，绿的，白的。小时候看着别的小孩吃，总是很羡慕。妈妈不让，说色素多，不健康，而且家里也没那么多闲钱。后来长大了，自己挣钱了，却也没了那份心思。这是第一次尝。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用竹签戳起一个粉色的团子，送进嘴里。软糯，甜，但甜得有些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或许，渴望的只是记忆里那份得不到的滋味，而不是食物本身。
付了钱，她离开甜品铺，继续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落泪河横亘在前方。河水潺潺，上面架着一座古朴的石桥。河岸两边，是连绵的樱花树。这个季节，树叶斑斓，黄红相间，别有一番风味，但终究不如春日樱花满开时震撼。
美慧走上石桥，扶着冰凉的栏杆，看向河面。河水倒映着天空和两岸的树影，微微荡漾。
她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季节，妈妈带她来。她在樱花树下不羁地奔跑，笑声清脆，粉色的花瓣仿佛落满世界。妈妈在后面笑着叮嘱：“美慧，慢点跑，小心摔着……”
那些画面清晰又模糊，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淡淡的、优雅的香水味飘来，不浓烈，很舒服。她微微侧头。
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少女站在她旁边，同样扶着栏杆，望着河水。少女手里捧着一小束精心包扎的白色小花，侧脸线条优美，中短发被微风轻轻拂动，气质干净出尘，像一幅画。
美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家伙……是千乐千乐吧？
虽然换了截然不同的装扮，气质也似乎柔和了许多，但那五官轮廓，美慧绝不会认错。
而且，她敏锐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瞬间变多了，也……更杂乱、更笨拙了。她轻轻用眼角余光瞥向河岸对面的一棵大树。
果然，树后面，几个脑袋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其中一个，赫然是千铃，她正努力想把旁边一个体型壮硕的保镖按回去，但显然效果不佳。
美慧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帮人……躲藏的技术也太差了吧？那棵树后面根本藏不了这么多人好吗！全都露出来了啊！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河面，仿佛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也没有发现那些蹩脚的跟踪者。
千乐千乐，或者说，此刻是穿着白裙、捧着花束的“陌生少女”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主动搭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偶尔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小心翼翼地瞟一眼美慧的侧脸。
风穿过石桥，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动了两人的发丝。
美慧看着水中破碎的倒影，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看来，这位大小姐的赎罪之路，就要以这种笨拙的、一眼就能看穿的方式，开始了。
她倒要看看，这场戏，对方打算怎么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