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作者:HansGW 更新时间:2025/9/12 19:28:41 字数:7129

七月的埃菲尔城无疑是一口慢炖的大杂烩,谢香斯大街旁梧桐的浓荫下,热浪混着咖啡香、贵妇的香水味、装潢大街工人身上的汗臭和氛围中隐约的浮躁,无声地灼烫着一切。而在贝丽切夫人的沙龙里,空气被墙上空调拂出的冷气、雪茄的烟雾、以及过于饱满的人声弄得粘稠而沉闷。穿着一身裁剪得体淡蓝色连衣裙的少女安静着躲在沙龙最边缘的一角,手里轻轻摇晃着酒杯里一口未动的香槟酒。少女头顶尖尖的狐耳微微抖动,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无意识的左右摆动着,眼睛在会场上目光所及处的每一位嘉宾身上徘徊不定,但最后还是回回到手中泛着微微波澜的香槟上。

“凯瑟琴小姐?是香槟酒不合您口味吗?需要我为您换成莫吉托鸡尾酒吗?”

侍从端着放有冰桶和小甜点的托盘走了过来行了个礼,作为曼索米兰人标志性的猫尾则高高翘起,尾尖微微弯曲。“如果您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传唤我,只要......”

“速度!力量!一击必杀!速战速决!”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沙龙嗡嗡的言语、侍从与凯瑟琴的交谈,声源是退役的勒内·德·莫伯雷上校,据说因最近局势的变化又被征召了回去,他红润的面孔因激昂留下的汗珠而反着一丝光亮,军礼服上的勋章被他号召性的动作而相互碰撞,“那群该死的日耳曼佬和雅利安佬会在我们第一波冲锋下就崩溃!我们的特战队将潜入大后方!炸毁他们的选帝侯大坝!”

哪怕见多不怪,但侍从还是因为勒内上校的大嗓门而受惊,尾巴微微炸毛。凯瑟琴看他这滑稽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找你也不迟。”

侍从点了点头,转身去服侍其他宾客们。

勒内上校的习惯性的夸夸其谈本就不是新鲜事,甚至很多时候都可能成为众人在沙龙活动上喜闻乐见的一环,大家都想看看勒内上校能什么聊出怎样天花乱坠的话语来惊艳大家。凯瑟琴对勒内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勒内上校是出了名的极端人类至上主义者,不只一次提出要灭绝国内全部的亚人和兽人们,防止继续危害到人类社会——当然,勒内也就只会算算嘴皮子,国内一些生产流水线和重活累活都存在大量亚人兽人的身影,甚至存在有为他们专门开设的岗位,因此议会里的老爷们绝不会同意动亚人兽人——至少在生产线的替代方案出来前绝不会。

一阵附和的低语浪潮般掠过。勒内上校优雅地晃着酒杯:“先生们,女士们!涤荡这沉闷世俗的腐朽,让钢铁与鲜血的诗歌重铸法尔兰森的灵魂!也为向世界证明!仁哥热尔的耻辱是我们的失误而非证明!想想当年波拿马的荣耀、想想我们法尔兰森民族的辉煌!如今它们将在我们手中重现!”凯瑟琴被勒内煽动的话语恶心到了。她看见坐在不远处的贝丽切夫人几乎以一种虔诚的热切望着勒内以及随行的军官,眼睛不由的泛红,手指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枚小巧的银色战争纪念章——她儿子当年在仁哥热尔战场上得到的。

凯瑟琴的思绪被拉回过去,她仿佛看见了她哥哥马尔龙·贝利切穿戴全装军服回家做告别,随后跟着战友们一起前往的战场;她仿佛听到了养母贝利切夫人在深夜拿到马尔龙的死亡通知书和勋章时悲痛欲绝的哭泣声。她晃了晃脑袋,想甩掉那些不好的回忆,但看到贝丽切夫人的状态,她还是决定过去安慰一下夫人。

“我们将击碎日耳曼和波苏恩的可悲联盟!一劳永逸来自东方的威胁!”勒内上校依旧在沙龙的场地中心鼓吹。

凯瑟琴半蹲在沙发旁,一只手搭在贝丽切夫人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掏出随身的印花手帕擦拭着夫人眼角的泪水。贝丽切夫人见到凯瑟琴来了,身体向她一边倾斜:“小琴啊......我又想起你哥哥了啊.......我...我...”夫人越说情绪越激动、脸被憋的涨红,话音中也带着一丝抽泣声。

“妈,别难过了,马尔龙哥哥他是为国战死的,军荣墙上还有他的一份......妈,我们回房间冷静一下好吗?”凯瑟琴耳朵压平了下去,尾巴的摆动略显有些浮躁

凯瑟琴搀扶着贝丽切夫人,正要起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喧嚣。勒内上校那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却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转向了她们。

“哦,我们亲爱的贝丽切夫人......我们悲伤的贝丽切夫人。”勒内上校的目光锐利地落在凯瑟琴那微微抖动的狐耳和蓬松的尾巴上,他的语气瞬间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笑意,“以及,一位善良的......亚人小姐。真是感人的画面。”

他的话语让沙龙里的一部分宾客发出了低低的、附和的轻笑,而另一部分则显得有些尴尬,移开了目光,大家都知道凯瑟琴是贝丽切夫人的养女,鉴于贝丽切的名威很少会有人拿凯瑟琴调侃。

“夫人,您的悲伤是所有法尔兰森母亲的悲伤,是神圣的!”勒内上校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正是这份悲伤,鞭策着我们这些军人,必须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耻辱,用胜利来告慰英灵!而不是......”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凯瑟琴,“……沉溺于无用的伤感,甚至寻求......异类的安慰。它们或许能模仿同情,但永远无法理解我们人类为国家和荣耀所付出的真正代价!”

沙龙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先前还沉浸在战争狂热中的宾客们,目光复杂地投向凯瑟琴和几乎瘫软在她身上的贝丽切夫人。同情、尴尬、审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沉默。

“勒内上校,”凯瑟琴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枚投入粘稠空气里的银针,清晰而冷静,“安慰一位丧子之痛的母亲,是任何有同理心的‘人’都会做的事,这与种族无关。我想,马尔龙·贝利切少尉的牺牲,是守护所有的法尔兰森人,是为了守护法尔兰森所代表的‘自由、平等、博爱’之精神,而非为了滋生更多的仇恨与隔阂。”凯瑟琴转头直视着勒内上校,并将“人”和法尔兰森的格言咬得稍重些。

凯瑟琴无视掉了勒内接下来的一切反驳与攻击,低头继续安慰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贝丽切夫人,心里暗骂到像勒内这种消费她哥哥的死、养母痛楚的政治煽动者们,她调整脚下的步伐配合着贝丽切夫人的速度,缓缓迈向二楼的卧室。而贝丽切夫人似乎从悲恸和勒内的话语中惊醒了一些,她看了看眼神里带着一丝愤慨的凯瑟琴,又看了看面色有些难堪的勒内上校,嘴唇微张,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喃喃自语道:“是啊......是啊......”

勒内看向渐远的凯瑟琴与贝丽切夫人冷哼了一声,看向在场的宾客们继续他那鼓吹战争的的人类至上的说辞.......

在吩咐管家照看好夫人后,凯瑟琴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套衣服,出门散散心去了。

凯瑟琴站庄园门外,拉着草帽的帽檐看向天空炙烤着大地与空气的太阳,摇了摇头,向着街道尽头的商场走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贵族打着太阳伞、挽着情人的臂膀,空闲的手拿着一把精致的扇子或是小拎包,有意无意避开装潢大街的工人以及城市清洁的亚人兽人劳工。谢香斯大街被称为埃菲尔城的贵族街,法尔兰森绝大多数城市贵族都居住在此街区,绝大多数住房都是独立且带花园的小庄园,用铁栏划分间隔开来;沿着谢香斯的大理石街道,向南能一览无遗远处城中心地带最宏伟、最标志性的波旁铁塔,向北则是凯瑟琴从事医生工作的圣心医院——有时也叫圣心大教堂,医院是在大教堂基础上扩建而来的,不过她今天按例休假不用上班。

她快步走着,想着逃离沙龙上的氛围和宾客门那张看玩物般的表情,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显得清脆却孤独。路上贵族们窃窃私语的话题,从最新的时装、情人间的绯闻,悄然转向了边境的紧张局势、军队的调动,以及东边神圣日耳曼联合帝国、沙皇波苏恩帝国等一众联合国成员带来的“迫在眉睫的威胁”,再到议论老生常谈的关于亚人兽人的种族笑话和歧视,凯瑟琴狐耳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这些碎片化的交谈,它们像细小的针,不断刺痛着她的神经。

一路上,法尔兰森的人类贵族们基本是与凯瑟琴擦肩而过,没有贵族见礼貌的行礼问好、也没有像对待奴隶一样的刻意绕开,而亚人兽人们见到凯瑟琴走来,将她当做人类贵族对待行了个礼,哪怕凯瑟琴提前制止也无动于衷——豁免身份给予的公民权使仅接受奴性教育的普通亚人兽人同胞间搁了一堵障壁。

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与门外的酷热恍若两个世界,凯瑟琴穿过商场内服装以及食品店街区,径直走进了一家超市里。货架上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塔加尼亚的咖啡、希科索斯尼亚的优质水产、大尔列伊的精纺布料、、甚至还有来自遥远东方大炎王朝的上好茶叶与瓷器。然而,凯瑟琴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琳琅满目,落在了一些细微之处:某些商品价格标签被悄悄更换,数字略微上调;一些货架补货的速度似乎不如以往迅捷;人们采购时,除了挑选品质,也更频繁地掂量着钱包。

“也许只是错觉......”凯瑟琴心想,战争似乎还停留在报纸头条和勒内上校的夸夸其谈里,或者所谓山雨欲来的战争只是政客们在贩卖焦虑,但逐渐的通货膨胀又为她增添了一丝不安。她买了一些贝丽切夫人喜欢的软心巧克力、慕斯蛋糕和一些切好的菠萝走向收银台。收银台前队伍不长,但移动缓慢。凯瑟琴注意到,收银员——一位看起来有些疲惫的佩加奥族亚人少女,头上一对小小的黑色狸耳格外显眼——正笨拙地操作着新的计价器,不时需要对照旁边一张手写的价目表。她前面的两位人类贵妇正低声抱怨着咖啡和糖的价格。

“听说是因为那帮日耳曼佬的舰船以搜查逃犯为由在拦截我们通往塔加尼亚的商船......”一位贵妇扇着风,语气不满。“哼,议会的老爷们早就该加强护航了。难道要等到我们都喝不上咖啡吗?”另一位回应道,目光瞥了一眼旁边货架上的进口咖啡,标签上的数字让她微微蹙眉。

凯瑟琴沉默地听着。货架上的充裕,与价签上无声上涨的数字,以及人们交谈中隐约的不安,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割裂感。繁荣仍在,但其根基似乎正被看不见的蛀虫啃噬。勒内上校所鼓吹的“速战速决”的钢铁风暴,与这日常生活的、缓慢渗入的窒息感,哪一种更接近真实的战争前兆?

“我表弟在铁路局工作......他说最近军列频繁在东部地区活动,甚至有几辆直接驶入罕拉索王国境内......战争是不是快了?”

“应该吧。不过罕拉索那帮昂撒佬也是群软蛋,还得让我们拉兵过去驻扎保护他们.......”

终于轮到她了。佩加奥族收银员看到凯瑟琴尖尖的狐耳和身后蓬松的尾巴,眼神闪过一丝同族间的亲切,但很快被职业性的恭敬掩盖。她熟练地核对价格、装袋,最后动作停留在那一盒菠萝身上:“那....那个......小姐,非常抱歉!货架上菠萝的价格没有及时更新......实际价格应该是1银法郎45苏丁,非常抱歉!”

凯瑟琴看着收银员少女因慌乱而微微颤抖的狸耳,以及那双写满窘迫与不安的眼睛,心中的那丝因沙龙和街头见闻而积郁的烦躁,忽然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奈所取代。她清楚地看到对方工牌上刻着的名字:莉娜。

“没关系,莉娜。”凯瑟琴的声音放缓,刻意带上了一丝令人安心的温和,“就按新价格来结算,顺便能否把新的价目表给我看一下?谢谢。”

莉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那张手写的、有些皱巴巴的纸推过来。凯瑟琴快速扫了一眼,几乎所有基础商品的价格上涨了近百分之十二,而奢侈品在不到两周的时间价格翻了将近一倍之多。凯瑟琴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从精致的鳄鱼皮钱包里数出相应的金币和银丁,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略显安静的收银台前格外清晰。

“战争还没真正开始,物价倒先打起来了。”凯瑟琴状似无意地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面前的莉娜听。

莉娜怯生生地接过钱,熟练地清点后放入收银机,听到这句话,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回应,狸子尾巴不安地卷曲着:“是、是的,小姐。经理说......说很多海上航线都不安全了,保险费涨得厉害,货船也少了......这些远道而来的东西,一天一个价。”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商品装入纸袋,动作轻柔,生怕碰坏了那盒精致的糕点以及菠萝、巧克力的包装。

“行吧行吧,国际局势也是一次一个样.......喏,给你的小费。”

莉娜看着凯瑟琴递来的那枚亮闪闪的小额银币,愣住了。小费文化在社会中不算稀奇,但通常是对人类侍者。直接给一个亚人收银员,尤其是由另一位亚人给出,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使得她那双狸耳困惑地抖动了一下。

“小姐......这......这不合适......”莉娜下意识地推拒,声音细若蚊蚋。

“拿着吧,”凯瑟琴将银币轻轻放在收银台边缘,推到她面前,“天气热,买杯冰饮,就当犒劳一下自己。”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属于同族间的体贴。

莉娜的脸微微泛红,飞快地瞟了一眼四周,见没人特别注意,才用指尖迅速将银币扫入掌心,低声道:“谢谢您,小姐。”她的尾巴尖几不可察地轻轻摇晃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感激和放松,“愿安雅母神保佑你。”

凯瑟琴微微颔首,拎起纸袋,转身融入商场凉爽而嘈杂的人流。那声“安雅母神保佑”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母神安雅是许多亚人兽人种族间共同信仰的古老神祇,但在人类人类殖民时期和黄金时代后、在这座以人类文明为主导的埃菲尔城里,已是一种近乎隐秘的问候,在人类主义的同化下大多数传统信仰已经改信为基督天主、或是其他人类宗教。而莉娜的感激是真诚的,但那感激之中,依然带着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带来的卑微。

她走出商场,午后的阳光更加毒辣,谢香斯大街的大理石路面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贵族们的身影稀疏了些,大抵是躲回了装有空调的宅邸享受午后小憩。

“号外号外!罕拉索王国边境局势急转直下!奥耳曼帝国发出最后通牒!” 一个报童清脆又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刺破了午后的沉闷,他挥舞着手中一叠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像一条灵活的泥鳅在稀疏的人流中穿梭。“号外号外!罕拉索王国边境局势急转直下!奥耳曼帝国发出最后通牒!”

报童的呼喊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谢香斯大街漾开涟漪。几个原本步履悠闲的贵族停下了脚步,招手买报。路旁咖啡馆里,也有人探出头来;甚至个别马路上来往的豪华轿车听到报童的号外也减缓了速度,向报童要一份报纸。

那报童机灵地跑向凯瑟琴,晃着手中的报纸:“这位漂亮的小姐!要来一份《法尔兰森先锋报》吗?最新最权威的消息!土耳其人要动真格的了!”

凯瑟琴看着报童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和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烁的与其说是对战争的恐惧,不如说是一种贩卖“重大新闻”的兴奋。她沉默地从精致的钱包里摸出几枚苏丁铜币,换来了那份还带着滚筒印刷余温的报纸。

报纸上头版头条用夸张的字体印刷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标题:

《边境第一枪!罕拉索就袭击案向奥方提出外交抗议!》

报道内容详细描述了所谓“边境袭击案”的经过——罕拉索王国方面声称其一支边境巡逻队遭到奥耳曼境内武装分子越境挑衅,造成多名士兵受伤;罕拉索国王奥托六世震怒,要求奥耳曼帝国即刻移交相关涉案人员,否则将视为战争行为。除此外,与奥耳曼同处于联合国阵营的神圣日耳曼联合帝国外交部发言称“罕方未提供实质性证据证明袭击案发生的真确性”,并认为此次事件是罕拉索王国为寻找战争理由而自导自演的无耻行为。法尔兰森的态度则单独在文章一旁起版,表态为“法尔兰森坚持国际争端和平解决,呼吁各方保持克制,但在必要时刻坚持站在盟友一方。”

凯瑟琴的心沉了下去。她抬起头,发现周围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驻足购买报纸,议论声嗡嗡响起,先前那种慵懒的、事不关己的氛围被一种紧张的、躁动不安的情绪所取代。

“看吧!我就说他们背后有日耳曼佬在撑腰!”

“奥耳曼那群野蛮人!真是欺人太甚!”

“罕拉索自己也不干净,听说街区屠杀案就是因为他们国内那帮波兰分离分子在惹事......”

“大尔列伊会出兵吗?我们呢?”

“怕什么?要相信祖国!”

人们的脸上交织着兴奋、恐惧、愤怒和一种被煽动起来的莫名狂热。凯瑟琴看着这一切,感到一阵窒息。他们谈论的似乎是遥远的、与己无关的棋局。凯瑟琴她没经历过战争、也不明白战争的可怕、更不理解战争,她只知道路人的狂热让她想起来马尔龙当时的信誓旦旦,他当年奔赴仁哥热尔时,也以为那是一场光荣的、速战速决的远征。

她拎着给贝丽切夫人买的点心,脚步却变得有些沉重。返回谢香斯大街的路上,贵族们的窃窃私语声更低,语速更快,目光中少了几分闲适,多了些凝重和审视。偶尔能听到“通牒”、“动员”、“股市”之类的词汇片段。路途上,时不时有着一辆挂着军部牌照的汽车鸣着喇叭,飞快地驶过街道,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凯瑟琴先回到自己房间,将那张报纸塞进了书桌抽屉的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个迫近的阴影。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镜子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和草帽下的狐耳,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这才走向小客厅。

贝丽切夫人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瓷茶具。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变得柔和,洒在她身上,但她看上去依旧有些憔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方手帕。

“妈,我回来了。”凯瑟琴走过去,声音放得轻柔,“给您买了您最喜欢的慕斯蛋糕和巧克力,还有新鲜的菠萝。”

贝丽切夫人抬起头,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小琴回来了......外面很热吧?快坐下歇歇。”她的目光落在购物袋上,轻声说,“又乱花钱了......”

“没什么,一点小点心,花不了几个钱。”凯瑟琴在她身旁坐下,熟练地为她倒了一杯红茶,又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在小碟子里推过去,“尝尝看?”

夫人依言拿起小银勺,小口地吃着蛋糕,情绪似乎平稳了许多。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小琴......刚才沙龙上,勒内上校他......还有我说的那些话......”

“都过去了,妈。”凯瑟琴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头上的狐狸尖耳塌了下去,摆动了一下尾巴,“勒内上校只是......太热衷于他的事业了。您别往心里去。”

贝丽切夫人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听到那些话,我就想起马尔龙......要是他还在.......”她的眼圈又有些发红,但很快克制住了,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你今天出去,街上......还好吗?”

凯瑟琴斟酌着词句:“和平时差不多。天气热,人比往常少些。”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避开那些沉重的消息,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就是商场里有些东西好像稍微涨了点价,听说海上运输不太顺畅。”

贝丽切夫人对这些日常琐事似乎更能接受,她点了点头:“是啊,最近总听人说起这个。世道是不比从前了......”她的注意力渐渐被甜点吸引,又吃了一小口蛋糕,情绪似乎慢慢舒缓下来。

凯瑟琴陪着她闲聊了一些家常,看着夫人渐渐放松,甚至开始有精力评论蛋糕的甜度和红茶的火候,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窗外,谢香斯大街依旧沐浴在看似宁静的骄阳下。那份刊登在报纸上的“号外”,像一颗投入水底的巨石,其引发的暗流,正在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的深处汹涌滚动。战争的气息,不再仅仅是沙龙里的高谈阔论和报纸上的遥远标题,它已经开始渗入商品的价格、人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以及空气中那份无处安放的浮躁。

它正变得越来越具体,具体到货币的购买力,具体到一句低声的问候,具体到......每个人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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