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地图上那个刺目的金色标记，像一只眼睛，牢牢盯着莉莉丝，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所有挣扎。回去？回到那个平庸但熟悉的世界？这个念头一旦被点燃，就难以轻易熄灭。
但……
她偷偷抬眼，瞥向站在桌案对面的格莱娅。军师小姐依旧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刚才投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她。只是那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莉莉丝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
“哼，”莉莉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下巴微抬，试图用傲慢掩饰内心的波澜，“一个莫名其妙的标记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哪个蹩脚冒险家喝醉了乱画的！想让本王女浪费时间跑去那种鬼地方？”
格莱娅对于她的质疑并不意外，只是伸手指着地图上标记点周围用细密符号标注的注释：“区域能量读数异常，空间结构稳定性存疑，与星核内部残留的‘坐标’信息有高度吻合性。概率超过78%。”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存在22%的误差可能，或许是天然形成的空间裂隙，或者……更糟的情况。”
更糟？莉莉丝心里咯噔一下。还能比回不去更糟吗？……好吧，比如掉进时空乱流，或者传送到某个远古魔神的餐桌上。
“所以，”格莱娅总结道，“需要实地勘察才能确认。”
莉莉丝沉默了。她盯着那个标记，内心天人交战。去，意味着未知的风险，也可能意味着……回家的路。不去，或许能维持现状，但那个“可能”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心里。
【搭档，心跳加速了哦？】圣剑欠揍的声音响起，【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啊？】
“闭嘴！”莉莉丝在脑内呵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没控制好，桌子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好！本王女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在装神弄鬼！”
她努力让语气充满不屑和探究欲，仿佛只是对未知领域的好奇，而非对归家的渴望。
“但是！”她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射向格莱娅，“你，跟本王女一起去！”
格莱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当然。情报解读、路径规划、风险规避以及可能的技术支持，都需要我在场。而且，”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星核是唯一的线索物，需要由我携带和监护。”
理由充分，无懈可击。莉莉丝感觉自己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明明是她做的决定，怎么好像又是格莱娅在主导？
“哼！算你识相！”她只能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就出发！”
“明白。”格莱娅微微颔首，收起地图，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另外，建议您今晚好好休息。通往‘门’的路，不会太平坦。”
莉莉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垮下肩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
决定是做出了，但心里的纠结一点没少。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所以，咱们真要去啊？】圣剑问，【万一真能回去，你舍得这里吗？比如那个总想摸你尾巴的狼崽子，还有那个……呃，心思深沉的眼镜娘？】
“有什么舍不得的！”莉莉丝立刻反驳，声音却有点虚，“本王女在这里是称王称霸，回去……回去……”她卡壳了。回去能干什么？继续当个普通社畜？熬夜打游戏然后猝死？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但那里毕竟是她的根。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莉莉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电脑屏幕的光，一会儿是格莱娅推眼镜的样子，一会儿是薇欧拉摇尾巴的身影，混乱不堪。
第二天清晨，莉莉丝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城堡门口，脸色不善。格莱娅已经等在那里，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背上背着比上次勘探时更显沉重的行囊，里面显然塞满了各种“可能用得上”的仪器和设备。
薇欧拉也在一旁，得知这次不能跟去，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莉莉丝：“老大……真的不能带我去吗？我保证不添乱！”
“不行！”莉莉丝硬起心肠拒绝，“这次去的地方太危险，你留在城堡，负责警戒和……照顾好家，明白吗？”她下意识用了“家”这个词，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薇欧拉虽然失落，但还是用力点头：“嗯！老大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家！等你们回来！”
格莱娅检查完装备，看向莉莉丝：“可以出发了。”
两人再次踏入黑森林，朝着与上次勘探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进。越往森林深处走，环境越是原始蛮荒，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魔力雾霭。脚下的路径早已消失，全靠格莱娅手中的罗盘和那张地图指引方向。
一路上，格莱娅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专注地辨认方向和记录环境数据。莉莉丝也乐得清静，她正好需要时间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然而，这种“清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逐渐深入，周围的魔物开始变得更具攻击性和……诡异。
他们遭遇了一种能够拟态成树木的捕食者，莉莉丝差点一脚踩进它张开的巨口中；遇到了释放致幻孢子的巨大蘑菇，让莉莉丝短暂地看到了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敲代码的诡异场景（吓得她差点一龙息喷过去）；还有成群结队、闪烁着磷光的幽灵蜂，逼得他们不得不躲进一个狭窄的山缝里暂避。
在躲避幽灵蜂时，山缝内部空间极其有限。莉莉丝和格莱娅几乎是被挤在了一起，身体紧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莉莉丝浑身僵硬，后背紧贴着冰凉潮湿的岩石，前胸却不可避免地与格莱娅相触。格莱娅似乎也有些不适，微微偏过头，但空间就那么大，避无可避。莉莉丝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与森林气息格格不入的冷冽墨香，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心跳隔着衣物传来。
【哇哦，近距离接触。】圣剑适时地点评。
莉莉丝脸颊发烫，想推开对方，又怕动作太大引来外面的蜂群，只能咬着牙忍耐，内心疯狂吐槽这该死的狭小空间和外面嗡嗡作响的破蜜蜂！
格莱娅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她甚至借着这极近的距离，压低声音在莉莉丝耳边说：“根据地图显示，穿过这片幽灵蜂领地，再往前大约五公里，会有一条地下暗河。那是通往标记点相对安全的路径。”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廓上，莉莉丝感觉像是有细微的电流窜过，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知、知道了！离远点说话！”
格莱娅从善如流地微微后仰，但空间实在有限，所谓的“远点”也只是拉开了微不足道的几厘米距离。
好不容易等到蜂群离去，两人才从山缝中脱身。莉莉丝几乎是立刻跳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消退。格莱娅则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推了推眼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接下来的路程，莉莉丝刻意与格莱娅保持着“安全”距离。但林深路险，这种距离很难一直维持。
在攀爬一道布满湿滑青苔的悬崖时，格莱娅脚下打滑，险些坠落。莉莉丝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格莱娅的手腕纤细，皮肤微凉，莉莉丝抓住后，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随即像烫到一样飞快松开。
“谢……小心。”格莱娅站稳后，低声道谢，后半句却变成了提醒。她目光扫过莉莉丝微微泛红的耳尖，镜片后的眸光微动。
在涉过一条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溪流时，格莱娅因为背负��重装备，身形不稳，莉莉丝不得不再次伸手扶住她的腰，半搀半抱地帮她渡过了最难走的一段。格莱娅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轻软，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纤细。莉莉丝全程目不斜视，手臂却僵硬得像两根铁棍。
每一次肢体接触，都让莉莉丝心跳失序，却又无法避免。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动的磁铁，而格莱娅就是那块总能“恰到好处”靠近的北极。
终于，在跋涉了将近一整天后，他们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条地下暗河的入口——一个隐藏在瀑布后方、极其隐蔽的洞穴。
洞穴内漆黑一片，只有暗河流动的潺潺水声。格莱娅从行囊中取出照明水晶，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脚下湿滑的岩石和幽深的河道。
“顺着这条暗河向下游走，大约三公里，就能抵达标记点附近。”格莱娅检查了一下仪器，确认道。
莉莉丝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咽了口唾沫。她讨厌这种封闭又未知的环境。
“走吧。”她硬着头皮，率先踏入了洞穴。格莱娅紧随其后。
暗河洞穴内的路并不好走，岩石湿滑，深浅不一。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前行着。照明水晶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嶙峋的洞壁上，显得光怪陆离。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不同于水声的、低沉的嗡鸣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越发活跃和混乱。
莉莉丝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规则能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她皱起眉，努力压制。
格莱娅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靠近一步，低声问：“您的能量……”
“没事！”莉莉丝立刻打断她，下意识地后退，脚下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小心！”
格莱娅反应极快，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回带。由于惯性，两人一起撞在了旁边的洞壁上。
莉莉丝的后背抵着冰冷坚硬的岩石，身前是格莱娅温软的身体，她被完全困在了对方与岩壁之间狭窄的空间里。照明水晶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滚到一边，光芒斜照过来，在格莱娅的眼镜片上反射出迷离的光晕，让她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你……”莉莉丝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能闻到格莱娅身上那熟悉的冷香，能感受到对方揽在她腰间的、坚定而稳固的手臂。
格莱娅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确认她是否无恙。黑暗和近距离模糊了平日里那些算计和冷静，某种更直接、更幽暗的情绪在她眼底涌动。
“莉莉丝大人，”格莱娅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真的……只是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莉莉丝一直试图紧闭的心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