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娅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莉莉丝心中激起了远比她自己愿意承认的、更深的涟漪。
“您真的……只是想回去吗？”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洞壁的冰冷透过衣料渗入脊背，身前是格莱娅身体传来的、与冰冷岩石截然不同的温热。那双隐藏在反光镜片后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情绪不再是平日冰冷的计算，而是某种莉莉丝看不懂、却本能感到心悸的东西。
回去？她当然想回去……吗？
莉莉丝的嘴唇动了动，那句“当然”却卡在喉咙里，像根鱼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盖过暗河潺潺的水声。这狭小的空间，这该死的近距离，还有格莱娅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注视，都让她无所遁形。
“废、废话！”她最终挤出一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眼神慌乱地避开格莱娅的凝视，试图用力推开对方，“不然本王女千辛万苦跑来这种鬼地方是为了什么？！观光吗？！”
然而，格莱娅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将她更牢固地困在自己与岩壁之间。
“是吗。”格莱娅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却比任何质问都更让莉莉丝心慌，“但您的规则能量，在靠近‘门’的区域，表现出的并非纯粹的渴望，而是……混乱与抗拒。能量不会说谎，莉莉丝大人。”
莉莉丝瞳孔微缩。规则能量？这破能量还能反映内心？！她怎么不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本王女的能量只是……只是被这里混乱的环境影响了！”她强词夺理，挣扎的力度加大，“放开我！”
格莱娅没有坚持，依言松开了手臂，后退了一步。骤然拉开的距离让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莉莉丝却莫名觉得腰间刚才被触碰的地方残留着一片灼热。
格莱娅弯腰捡起地上的照明水晶，光芒重新稳定下来，将她脸上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也重新点亮。“或许吧。”她淡淡地说，不再追问，转身继续沿着暗河向前走去，“跟紧我，前面的路可能更不好走。”
莉莉丝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这家伙……总是这样！把别人的心湖搅乱，然后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开！
她磨了磨后槽牙，快步跟上，决定把全部怒火都倾泻在赶路上。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脚步声、水声和呼吸声在幽暗的洞穴中回响。莉莉丝闷头往前走，刻意不去看前面的格莱娅，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对方那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直的背影。
暗河蜿蜒向下，地势逐渐开阔，但周围的能量却越发狂躁。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自发闪烁着幽光的苔藓和晶簇，空气中游离的魔力如同静电般刺激着皮肤。莉莉丝感觉体内的规则能量像一锅即将煮沸的水，躁动不安，让她心烦意乱。
【搭档，冷静点。】圣剑难得地用严肃的语气提醒，【你的能量波动太剧烈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还没找到门，先把自己点着了。】
“要你管！”莉莉丝在脑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也不得不尝试深呼吸，努力平复心境。她想起格莱娅之前教的那些控制方法，笨拙地尝试引导那股躁动的能量。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格莱娅突然停下脚步，举起照明水晶，警惕地望向侧前方的一个岔洞。那岔洞黑黢黢的，散发出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污秽的气息。
“有东西。”格莱娅低声道，手中的探测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莉莉丝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与魔物截然不同的、充满负面情绪与混乱的能量聚合体。她立刻握紧了腰间的圣剑。
【暗影孽物！】圣剑嗡鸣起来，带着厌恶，【由负面情绪和迷失灵魂碎片凝聚成的污秽之物，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几乎是同时，数道扭曲的、如同黑色淤泥般的影子从那岔洞中涌出，发出无声的尖啸，朝着两人扑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所过之处，连岩壁上的发光苔藓都瞬间黯淡枯萎。
“后退！”格莱娅迅速从行囊中取出几个刻满净化符文的小球扔了出去。小球爆开，散发出柔和的圣洁光芒，暂时阻挡了黑影的攻势，但显然无法持久。
莉莉丝下意识想挥剑砍去，圣剑却警告道：【别用蛮力！它们会分裂！用规则能量！或者光！】
规则能量？光？莉莉丝一愣。她哪会什么光系魔法？规则能量倒是现成的，但怎么用？像之前安抚小草那样“请求”这些玩意儿消失吗？它们看起来可不像能沟通的样子！
眼看净化符文的光芒正在迅速减弱，黑影重新凝聚，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扑来。格莱娅一边后退，一边快速布置着临时的防御结界，脸色凝重。
就在一只黑影突破光芒，即将触碰到格莱娅的瞬间——
莉莉丝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她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一把将格莱娅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体内那躁动不安的规则能量随着她“保护”和“驱逐”的强烈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引导，而是带着龙族霸道本质的、近乎蛮横的“命令”！
“滚开！”
无形的能量场以莉莉丝为中心猛地扩张开来！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剧烈的爆炸，但那些扑来的暗影孽物却在接触到能量场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般，发出了凄厉至极的、直达灵魂的尖啸，形体剧烈扭曲、蒸发，最终彻底消散！
整个洞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暗河流动的声音。连岩壁上那些被污秽气息侵染的苔藓，都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光。
莉莉丝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通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她做到了？用规则能量干掉了那些玩意儿？
【哇哦！】圣剑惊叹，【虽然方式粗暴得像用攻城锤砸蚊子，耗能高了点，但效果拔群！搭档你终于开窍了？！】
格莱娅也从莉莉丝身后探出身，看着眼前的一幕，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惊异和……迅速闪过的分析欲。她立刻拿出记录板（天知道她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摸出记录板），一边写一边喃喃自语：“规则能量对负面精神聚合体特攻？表现形式为‘概念抹除’而非物理净化？能量输出强度超出预期三倍，稳定性……极差，存在严重逸散……”
莉莉丝听着她那熟悉的、沉浸在研究中的语调，刚才那点因为成功退敌而产生的成就感瞬间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火。
“喂！本王女刚救了你诶！你就只关心你的破数据吗？！”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瞪着格莱娅。
格莱娅书写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莉莉丝。照明水晶的光芒下，莉莉丝因为激动和能量消耗，脸颊泛着红晕，赤色的龙瞳因为怒气而显得格外明亮，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却意外耀眼的猫。
格莱娅推了推眼镜，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感谢您的援手，莉莉丝大人。数据记录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和优化您的力量，避免下次再出现如此……浪费能量的情况。”
莉莉丝被她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浪费能量？！她刚刚可是在救命！
“你！”她指着格莱娅，气得说不出话来。
格莱娅却非常自然地将记录板收好，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想检查莉莉丝的状态：“您刚才能量输出过载，有没有感觉不适？”
莉莉丝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拍开她的手：“别碰我！本王女好得很！”
她气呼呼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走，把格莱娅甩在身后。心里把格莱娅骂八百遍：没良心！冷血！研究狂！
然而，没走几步，她却忍不住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格莱娅正默默跟上，目光落在她刚才被拍开的手上，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
绝对是错觉！莉莉丝用力甩头，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气死人的军师。
经过这段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更加古怪了。莉莉丝闷头带路（虽然方向全靠格莱娅暗中引导），格莱娅则安静地跟在后面，只是偶尔会用那种让莉莉丝后背发毛的眼神注视着她。
暗河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是一个平静得诡异的黑色水潭，水潭对面，则是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不断扭曲旋转的、如同水面涟漪般的……“门”。
找到了。
莉莉丝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看着那扇“门”，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波动，回家的渴望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抗拒再次交织在一起。
格莱娅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扇门，语气平静地分析：“空间坐标稳定，能量波动与星核记录吻合。初步判断，这确实是一个稳定的空间传送节点。另一端坐标未知。”
未知。这个词让莉莉丝的心沉了沉。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光门。回去，可能面对的是熟悉的日常，也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危险。留下……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格莱娅。
格莱娅也正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潭，没有催促，没有分析，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决定。
莉莉丝的嘴唇动了动，那句“我们回去（城堡）”在嘴边盘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他们身后的暗河通道深处，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暴虐气息的咆哮！一股远比之前那些暗影孽物更强大、更令人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看来，我们有不请自来的客人了。”格莱娅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而且，似乎被您刚才那‘浪费’的能量波动吸引来的。”
莉莉丝脸色一变，猛地回头。
只见黑暗的通道深处，亮起了两盏如同小型灯笼般的、猩红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