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
杂役处的喧嚣逐渐平息，只剩下远处炊事房传来的锅勺碰撞声和零星弟子的交谈声。
两人吃过晚饭后，游秋总算是帮谢青昭将那间狭窄的隔间收拾了出来。
说是隔间，其实就是柴房外墙搭出的一个棚子，里面堆放了不少废弃的农具和杂物。
两人腾出一小块能铺开草席的地面，
虽然简陋，但至少干燥，能遮风挡雨。
仅此，谢青昭就很满足了。
忙活完，两人都是一身汗水和风尘，黏腻不堪。
上一世的游秋哪里遭过这老罪。
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好生涤尽浑身污浊。
既然回不到从前的大殿……
“青昭，走吧，我带你去沐浴。”游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转而拉起谢青昭的手。
“去哪里？打水回来擦洗吗？”
“不，”游秋笑了笑，“带你去泡温泉。”
“温泉”这个词语对于自幼生活在偏僻村落的谢青昭而言，实在陌生。
游秋向她耐心解释，
她记得，天云外杂役处后山确实有一处温泉。
是自己当年执掌宗门时，特地仿照现代浴场设计修建的公共温泉。
只是自己未曾踏足，若非重来一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先去刘管事那领了两套灰扑扑的杂役弟子服，便领着谢青昭朝着后山走去。
然而，一直走到那浴场前，游秋竟开始打退堂鼓。
说到底，她灵魂深处还是个男人。
前世虽为千年女子，但出道即巅峰，是为天云外长老，有着自己的洞府，从未有过与人有过共浴的经历。
如今……竟要带着个小盲女，去挤那公共浴池？
听着里面传来的女子嬉笑与撩动水花的声响，
游秋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女浴入口处，不时有身着弟子服的杂役说笑着进出，
由于常年汲取灵力精粹，
个个身段窈窕，容颜俏丽，洋溢青春活力。
游秋的性取向从始至终都是女生未曾改变。
因此一想到那种场景，便不自觉地血脉贲张。
不行！
游秋！
你身为天云外前任宗主，为人师表！
怎么能对自己宗门内弟子起反应！
即便如今同样为女性，仍旧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脸热。
“游秋姐姐？”谢青昭感觉到对方的停顿，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没事！”游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点不自在，“跟着我就好……”
旋即硬着头皮拉着谢青昭走向女浴入口。
穿过一道水波般的阵法光幕，内部是宽敞的更衣室。
一排排原木打造的储物柜整齐排列，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暖香和水汽。
已有不少女弟子在此更衣，
雪白的肌肤、窈窕的曲线……
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
游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条件反射般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谢青昭。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游秋姐姐？你怎么了？这里好暖和……”
谢青昭不明所以，只觉得周围温度升高，还有不少陌生的女子声音，让她有些紧张地往游秋身边靠了靠。
一阵温软贴上来。
让游秋更加不知所措。
冷静！
游秋！
你现在也是女的！
而且谢青昭根本看不见，你必须要照顾她！
游秋轻咳两声掩饰：“没事。来，我们先找个空柜子放衣服。”
她拉着谢青昭，尽量目不斜视地找到一个空置的储物格，将领来的干净杂役服放入其中。
随后开始解自己身上那套脏兮兮的粗麻衣。
谢青昭也摸索着，有些笨拙地开始褪衣。
更衣室一侧镶嵌着巨大的水镜，清晰得倒映出人影。
游秋下意识朝着镜中自己瞥了一眼。
身形纤细，尚未完全长开，但已初具玲珑曲线。
腰肢不盈一握，双腿笔直修长。
比起她上一世那成熟的宗主身体，如今这副显得青涩许多。
原先的36D大打折扣，但好在还有C左右。
不对，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在”？
再往上看，一张小脸倒是清秀可人，眼睛依旧大而亮。
不过比起前世那种睥睨天下的御姐风范，更多的是我见犹怜的清纯。
只是那头长发，
展现出营养不良的棕褐，微微发黄，尤其是发尾那一截，活像故意做了挑染，与上端格格不入。
恐怕是这副身体唯一美中不足的点。
黄毛。
“这身体……底子倒是不错，就是太瘦弱了些，头发也……”
游秋下意识卷了卷那枯黄的发尾，皱了皱眉。
不过没有神魂俱灭已是万幸，哪还能挑剔身体发肤。
她迅速褪去所有衣物，正准备拿起布巾裹上，目光却猛然顿在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殷红印记？
由三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块组成，从轮廓上倒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凤凰，像是这副身体自带的胎记。
难不成这副身体还有隐藏天赋？
想不到统子临走前还不忘给自己来个金手指。
它真的，我哭死。
“游秋姐姐？”身旁传来谢青昭怯生生的呼唤。
她已经褪去浑身衣物，双手抱着破旧的粗麻衣，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突出的肋骨清晰可见。
苍白肌肤在温暖的水汽中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显得有些无助和害羞。
“衣服……放哪里？”
游秋猛地回神，不再去想关于胎记的事。
连忙侧过头，帮她裹好浴巾，接过谢青昭的衣物，一齐放入木盆中。
“走吧，我带你去池子里。”
游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她牵起谢青昭冰凉的手，触手所及皆是硌人的骨头，让她心头又是一酸。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池。
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药和硫磺混合的气息。
池边用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点缀着几盏温暖的灵石灯。
此刻池中已有十来名杂役弟子，正三三两两地泡着，说笑嬉闹，水波荡漾，春光无限。
游秋只瞥了一眼，便觉气血上涌，连忙拉着谢青昭来到最偏僻无人的角落，逃也似的滑入水中。
两人靠在池边，背对着背，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游秋是心乱如麻，
一会儿是满池的活色生香，一会儿又是对宁霜浔的担忧愧疚。
而谢青昭则是单纯的害羞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泡温泉，也是第一次在人那么多的地方赤身露体。
半晌，谢青昭才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轻声开口：“游秋姐姐……你还在吗？”
“我在。”游秋立刻回应，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软糯。
对方又沉默一阵，像是在积蓄勇气，
终于忍不住将盘旋在心头一天的疑问问出口：“游秋姐姐……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游秋微微一怔。
为什么？
因为她想起了宁霜浔？
上一世，她在系统发布的任务下，收宁霜浔为徒。
但是若没有系统，她会这么做吗？
答案依旧是会。
原因，便在此时的谢青昭身上。
她沉思片刻，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道：“想帮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多理由。”
“我只是单纯不忍心。”
只是不忍心。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像是投入谢青昭心湖的石子，荡开了比先前更加汹涌的涟漪。
她黑暗的世界里，再一次照进一束暖光。
曾经收养她的村长也是这般不忍。
但如今……
谢青昭的鼻子微微发酸，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小声地、带着一丝撒娇和依赖，请求道：
“游秋姐姐，我的后背……够不着，你能帮我擦擦背吗？”
游秋闻言，脸上一热。
擦、擦背？
转而看向谢青昭那微微泛红、带着恳求却又害羞得不敢完全转过来的侧脸，还有那瘦削到仿佛一折就断的肩膀，心肠又软了下来。
“好、好吧……”游秋的声音有点干涩。
拿起放在池边的澡豆布巾，开始擦洗起来。
入手是一片惊人的细腻和滑嫩。
虽然瘦弱，但少女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绸缎，不似常人那般粗糙。
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的脊椎骨节清晰分明，肩胛骨如同蝴蝶翅膀，微微凸起。
这真的是一名乡野少女该有的肌肤吗？
不禁让游秋暗暗怀疑，但依旧轻柔、认真地为她擦拭。
谢青昭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感受着背后那温柔而有力的动作，
随即微微低下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姣好的侧脸上。
饱经风尘的脸庞被洗净，
如果不说话，那安静的姿态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与平日的怯懦截然相反。
一种久违的安心与被呵护的感觉油然而生。
……
月色温柔，映照故人。
仅留一人独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