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正烈。
游秋刚和谢青昭一同分拣完一批药材，
正思忖着找个什么借口溜去后山僻静处，尝试炼化固元丹。
杂役处的刘管事却板着脸找了过来。
“游秋。”他语气中带着不耐，“灵药圃的杨老点名要你过去一趟，赶紧的，别磨蹭！”
灵药圃？
杨老？
游秋心里咯噔一下。
灵药圃是宗门药田的核心之处，分为“内中外”三圈。
负责培育各类灵植，地位比杂役处高得多。
而那里的管事杨老：
在她还是长老时便已掌管药圃——或者说，在“游天云”刚入宗门时便已经掌管药圃。
是一位性情温和、深藏不露的元婴期老者，所有弟子都恭恭敬敬称呼他为“杨老”。
因觉长生无趣，更喜侍弄花草，
游秋前任宗主便给了他一个灵药圃管事的职务。
而游秋上一世也与他颇为投缘，常去药圃观花偷闲……啊不对，指导工作。
可现在，杨老怎么会突然点名要她一个刚入门的小杂役？
她正准备炼化固元丹，
这突如其来的传唤，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游秋姐姐，你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这两天，我已经把回去的路完全摸清了！”
谢青昭在一旁满是自豪地说着，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她不想再当游秋的拖油瓶，希望自己的独立，能给游秋带去更多便利。
“青昭真棒！”
简单叮嘱几句后，
她便随着刘管事派来的杂役，一路来到了位于宗门东侧的灵药圃。
未曾踏入范围，便觉一阵浓郁精纯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从前的游秋未曾感受过的。
放眼望去，各种奇花异草郁郁葱葱，在灵药圃外围整齐罗列。
与杂役处和药膳院的烟火气不同，
这里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药圃外的院落中央，一株老槐树参天入云，底下放着一张太师椅，
一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正悠闲地躺在椅上，眯着眼假寐，半空中的蒲扇随着灵力引导而自动。
正是杨老。
引路的杂役告退，游秋走上前，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道：
“弟子游秋，见过杨老。不知杨老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杨老缓缓睁开眼，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目光平和，并无锐利之意。
随即慢悠悠坐起身，呵呵一笑，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边缺个手脚麻利、细心点的杂役，负责给这些宝贝翻翻土、除除草、浇浇水。听说你在药房分拣药材很是仔细，便跟刘管事把你要了过来。以后，你便担任这‘灵泥杂役’吧。”
游秋闻言，心头一紧。
且不说杨老为何会对自己这个杂役上心，
这“灵泥杂役”的工作听上去简单，实则极为耗时耗力。
需要时刻关注灵植状态，精心侍弄。
也就是说，她白天几乎所有时间都会被捆在药圃，
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修炼？
就连炼化固元丹也极其不方便。
身为杂役弟子，有这种丹药只会招致猜疑和祸患。
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硬着头皮，试图婉拒：“杨老，弟子愚钝，恐难当此任，万一损伤了灵植……”
“诶，无妨无妨。”杨老那笑呵呵地打断她，“老头子我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准的。让你来，你便来，每天算你3点贡献，比你在杂役处厮混强多了。”
游秋差点忘了。
灵药圃倒是也有点好处，便是这贡献点给得多——至少比杂役处给的多。
而且此地灵气如此浓郁……
游秋心念电转，迅速冷静下来分析利弊。
时间确实被大大压缩了，但也机会并存。
在这里工作，不仅能赚取更多贡献点，在藏宝阁换取更多资源，
而且这浓郁的灵力环境，本身就是修炼的绝佳助力！
或许，她可以尝试利用碎片化的时间修炼。
至于固元丹……确实不便在他人面前炼化，但总能找到机会的。
想到此处，游秋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又努力镇定的表情，恭敬应道：“是！多谢杨老赏识，弟子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负所托！”
清脆的少女声音透过【系统】，传入宁霜浔的耳中。
观察到对方表情逐渐舒展，不禁让她有些感慨。
“果然……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总能迅速找到最优解。这份心性，当真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
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轻敲，
“本想看看你时间再次被压缩、规划被打乱时会如何狼狈，看来，师尊反倒看出了我的‘良苦用心’。”
她轻轻哼了一声，
下一瞬，身影自议事偏殿骤然消失。
灵药圃外圈，
游秋已经领了一把小巧的药锄和一个木桶，开始工作。
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小臂，开始认真地为灵草松土、除草。
虽然心里惦记着修炼和丹药，但她却不自觉地想起上一世，
转而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动作细致而专注。
她深知这些灵植的娇贵，稍有不慎便可能损伤灵根，影响药效。
前世的经验让她对这些工作驾轻就熟，药锄在她手中运用得恰到好处，
既除了杂草，又丝毫未伤及灵植脆弱的根须。
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游秋抬起手臂，用手背随意擦拭一下，将一点泥渍蹭到了白净的脸颊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为了方便劳作，她将原本的低马尾匆匆挽成一个松散的丸子头，头戴草笠，几缕焦黄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颈侧和额边。
倒是有点像乡野劳作的姑娘。
而宁霜浔已经在院落门口，盯着她看了有一会了。
“杨老，这新来的杂役，可还合用？”
宁霜浔开口，语气比起平日的冰冷，多了几分敬重。
这位老者资历极深，且对宗门忠心耿耿，值得她以礼相待。
杨老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太阳底下，正躬身劳作的纤细身影，
眯着眼笑道：“宗主亲自引荐的人，自然是极好的。手脚麻利，心也细，说起来，还要多谢宗主割爱啊。”
宁霜浔鼻中“哼”出一声，转而淡淡道：“偶然让她替本座处理些琐事，发现她还算细心稳妥，想着让她来灵药圃试试。能得杨老认可，是她的造化。”
“你这‘微服私访’的习惯，怕不是从游宗主身上习得。”
杨老摇着蒲扇，目光再次落在游秋身上。
看了半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带上几分怀念：
“说起来……看到这丫头劳作的模样，倒是莫名想起了游宗主。”
宁霜浔心神微微一颤，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心虚，但脸上不显。
“游宗主刚入门的时候，也是从灵药圃干起，认真细心，将每一株灵药都精心呵护，从一个黄毛丫头，到后来成为威震一方的长老、宗主，得了空就爱来转转，挽起袖子下地干活，比谁都熟练……一点也不像个宗主的模样，哈哈哈……”
杨老说着，眼中流露真切的笑意和怀念。
宁霜浔静静地听着，记忆中那个会在药圃里笑得毫无形象、会偷偷吐槽宗门事务繁琐、会耐心教她辨认每一种灵草特性的师尊身影，与远处那个满脸泥点、认真锄草的瘦弱身影隐隐重叠。
但……
她也深知，游秋从前的身份不过是系统一手伪造。
扮演“游天云”这个角色，几乎占据了她上一世的全部。
在得知一切真相后，宁霜浔很难再正视从前那个温柔的师尊。
她猛地收回目光，语气重新变得冰冷疏离：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宗门事务繁多，本座便先行一步，杨老，告辞。”
说完，不等杨老回应，她的身影便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杨老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远处对一切毫无所觉、依旧在认真锄草的游秋，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慈祥模样，缓缓躺会太师椅，摇起了蒲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