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游秋总算是将最后一块区域打扫干净,直起有些酸软的腰,轻轻吁了口气。
虽然身体疲惫,但体内灵力运转却似乎更加圆融几分。
高强度的劳作反倒像是一种另类的锻体。
换句话说,和饭后散步消食是一个原理。
游秋转而想起宁霜浔的叮嘱,也不敢多歇,收拾好工具,便朝着议事偏殿走去。
推开大门,只见宁霜浔已然端坐在沉香木案前,正伏案审阅着堆积如山的玉简。
穹顶投射的天光,在她清冷的脸和那根精心编制的发辫上投下淡淡光晕,神情专注而威严。
听到脚步声,宁霜浔并未抬头,只伸手指了指案几对面早已准备好的那个柔软蒲团,声音平淡无波:“坐。”
游秋依言乖乖坐下,目光掠过那堆明显分出来的一小摞玉简,
心中已然明了。
“这些,你看看。”宁霜浔抬手,将那堆玉简推到游秋面前,
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先前也有了经验,游秋并未有怨言。
反正前世也没少干,就当是帮爱徒分担分担事务吧……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玉简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宁霜浔偶尔批注时,笔尖掠过玉简的沙沙声。
但游秋却从空气中感受到一抹不自在。
似乎总有一双目光在跟随自己。
“统子,霜浔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我?”
【没有。】
她小心翼翼抬头一看,确实如它所言。
但每次一低头便会再次生出异样的感觉。
像是盯着砧板上的鱼肉。
终于,在将分类好的一部分玉简轻轻放回案上后,游秋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对面那埋首卷宗的身影,轻声问出了盘桓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宗主,弟子冒昧……为何您……对我这般上心?”
先是让自己给她沐浴,又是抓她来议事偏殿审阅玉简,
更加离奇的是,自己似乎在哪都能遇见对方。
虽说这种境界的强者跟开挂没区别,
但对一个小小杂役那么上心,多少显得有些异常了。
这些关注,早已超出了一个宗主对一个普通杂役应有的界限。
宁霜浔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墨迹在玉简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点。
“不需要理由。”
宁霜浔声音极轻,眸光深邃地看向游秋,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身影。
“本座的师尊,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游秋的心猛地一跳,不知为何对方会突然提到上一世的自己。
“明明世上天赋异禀、根骨绝佳者众多,她却偏偏在一个大雪天,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不顾非议,执意将我收为亲传弟子。”
宁霜浔说着,唇角却勾起一抹弧度。
“或许,本座跟她,骨子里是同一类人吧?”
看中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或者说,正是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才看中。
游秋救她,或许并非出于本心,
而是为了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只不过那个人恰好是宁霜浔而已。
她试图让游秋听出自己话中有话,但让宁霜浔奇怪的是,对方并未因自己的话语而有所触动。
毕竟在游秋心中,就算没有系统,她也会在那个风雪漫天的平野救下宁霜浔。
只是她根本看不透宁霜浔心中所想,
也不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底裤看了个穿。
没等到游秋的反应,宁霜浔先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声音恢复以往的清冷淡漠:“继续吧,今日事务还很多。”
“是。”
游秋目光虽停在玉简上的文字,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宁霜浔对自己如此“上心”的真正原因。
“统子,难不成……霜浔是看出了我这副身体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心口处,那三点形若凤凰的殷红印记。
【……或许是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实际上,宁霜浔的神识早已暗中审视过游秋这副身体无数次。
根骨只能算中上,远不及前世那般惊才绝艳。
到底是前任系统急匆匆捏出来的躯体……
而那所谓的“涅槃印”,目前看来,除了证实游秋是被秘术所复活之外,并无其他用处。
或许是因为游秋尚未觉醒灵根。
但……
真正让宁霜浔看不透的,是游秋经过千年淬炼、加上系统协议保护的神魂,让她根本难以发觉此身的真正资质。
光是在当年,强行截击系统的空间之门,便让宁霜浔耗费大半灵力。
如今早已不如当时。
“听说,你与外门那善使枪法的柳映定下了七日战约?”
宁霜浔搁笔,倏地发问。
“回宗主,是的。”游秋老实回答。
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似乎胜券在握。
“为何觉得自己能抗下她三招?”
明明柳映主动与她和解,但游秋似乎并不领情,执意要接对方三招。
根据她所了解,对方根骨虽不算绝佳,但足够勤奋努力。
如今不过二十岁,肉身强度远超同境界修士,一手枪术出神入化。
而且更得千嶂峰峰主青睐,若是在三十岁前成功筑基,
日后可堪大任。
绝对算得上外门新弟子中的佼佼者。
只是心高气傲……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游秋面对宁霜浔的疑问,有些犹豫。
“这……弟子尚且不确定,但战约已然应下,弟子不会反悔。”
她不确定自己的战术就一定可行,也不确定以自身目前实力,就一定无法接下柳映三招。
归根结底,不还是为了那点奖励。
宁霜浔手指轻轻敲在案沿,
忽然起身,广袖掠过案几,带起一阵细小的风。
将游秋额前的碎发吹得扬起。
她不明所以,只是茫然地抬头,看着宁霜浔,
却听她飘飘然道:
“既如此,本座就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