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火警警报声，如同持续不断的、撕扯神经的尖啸，在地下室走廊里疯狂回荡。旋转闪烁的红光，将冰冷的墙壁和扭曲的机柜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
林默和夏筱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狭窄的通风管道里钻出来，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金属粉尘和焦糊味。他们踉跄着扑向机房中央，扑向那个瘫在扭曲机柜凹陷处、昏迷不醒的身影。
“骁哥！李骁！”林默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他颤抖着手去探李骁的鼻息。
微弱的、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
还活着！
巨大的 relief（庆幸）瞬间冲垮了林默的紧绷，让他几乎虚脱瘫倒。但下一秒，看到李骁额角狰狞的伤口、嘴角残留的血迹、以及那不自然扭曲的左臂，剧烈的愤怒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夏筱筱跪在旁边，眼泪汹涌而出，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前的惨状，比任何恐怖画面都更具冲击力。李骁，那个阳光开朗、充满力量的体育生，此刻像一具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呜——呜——呜——”
警报声还在持续，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保安的呼喊声。
“快！必须在他被发现前离开这里！”林默猛地惊醒，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绝不能让学校保安看到李骁这副样子在这里！根本无法解释！而且，谁知道保安里有没有CSA的人？
两人用尽全身力气，架起沉重且毫无意识的李骁，几乎是拖着他，沿着阴影，朝着地下室另一个废弃的、通往锅炉房后巷的紧急出口艰难挪动。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李骁无意识的呻吟更是像刀子一样割着他们的心。
幸运的是，警报似乎主要集中在地下室网络区域，他们选择的路径没有遇到任何人。艰难地推开锈死的铁门，三人跌跌撞撞地摔进校外后巷冰冷潮湿的空气里。
深夜的寒风一吹，夏筱筱猛地打了个寒颤，也瞬间清醒了一些。她看着昏迷的李骁，看着林默和自己满身的灰尘、汗水和血迹，一种冰冷彻骨的、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迟来的海啸，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她猛地停下脚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行了……林默……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恐，“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李骁的样子了吗？！那根本不是人！那是怪物！我们会死的！下一个就是我们！！”
她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连日来的高度紧张、目睹苏离的惨状、照片证据的自我销毁、机房里的惊魂一刻、尤其是李骁在他们眼前被瞬间秒杀般的击倒……所有积累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林默喘着粗气，将李骁小心地靠在巷子的砖墙上，自己也几乎脱力。他抬起头，看到夏筱筱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眼中是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
“筱筱，冷静点！”他试图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同样在颤抖，却努力保持镇定，“我们现在不能慌！必须先安置好李骁！”
“冷静？！怎么冷静？！”夏筱筱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你告诉我怎么冷静？！李骁差点死了！就因为我们去找那个该死的‘信号源’！那是陷阱！那根本就是陷阱！它们知道我们会去！它们在等着我们！”
她的逻辑在恐惧下变得混乱而偏执：“我们斗不过它们的！我们只是学生！我们会像苏离一样消失！或者像李骁一样被打成残废！甚至更糟！我们……我们放弃吧，林默！求你了！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把U盘扔掉！别再想苏离了！我们……我们回归正常的生活，好不好？”
她抓住林默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中充满了哀求和绝望的泪水。
林默看着她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痛而窒息。他理解她的恐惧，他自己也怕得要死。但是……
“回归正常？”林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筱筱，你看看李骁！看看他！我们还能回归正常吗？那个东西……那个‘清道夫’，它已经看到我们了！它警告了我们！它知道我们知道！你以为我们现在放弃，它就会放过我们吗？”
他猛地指向昏迷的李骁：“这就是放弃的代价！这就是‘正常’的代价！李骁就是因为‘正常’地帮我们望风，才变成这样的！我们现在退缩，就是把他和苏离往火坑里推！也是把我们自己往绝路上逼！”
“那你说怎么办？！”夏筱筱哭喊着，“继续调查？然后呢？像苏离一样变成那个鬼样子？或者下次直接被那个黑影杀掉？！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一点都没有！”
“有没有胜算都要试！”林默的眼睛也红了，压抑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他抓住夏筱筱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苏离把U盘给了我们！李骁为我们挡在了前面！我们现在退缩，就是对他们的背叛！我们就是在亲手‘杀死’苏离！承认他不存在！承认他活该被抹掉！你愿意这样吗？！你晚上能睡得着吗？！”
“我们都会死的！” 夏筱筱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出来，声音在空荡的后巷里显得异常凄厉刺耳。
“但如果现在放弃，我们就真的‘杀死’苏离了！” 林默咆哮着回应，额角青筋暴起，眼神执拗得近乎疯狂，“也‘杀死’了为了我们躺在这里的李骁！我们的恐惧，会比他们的命更重要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夏筱筱的心上。
她猛地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默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和不容置疑决心的眼睛，又缓缓转头，看向墙边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李骁。
背叛……
杀死……
这两个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一边是冰冷恐怖的、几乎确定的死亡威胁。
一边是沉重的、无法背负的愧疚和道义枷锁。
巨大的撕裂感，几乎将她的灵魂扯碎。
她看着林默，看着他那副即使害怕也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偏执模样，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陌生感。
他变得不一样了。被这个秘密，被接连的打击，逼成了一个她几乎不认识的人。
恐惧最终压垮了愧疚。
“我……我做不到……林默……我真的做不到……”她摇着头，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我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死……”
她的勇气耗尽了。同伴的重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默看着她退缩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失望和……孤独。
最后一道防线，还是崩溃了。
“对不起……林默……对不起……”夏筱筱泣不成声，猛地转过身，哭着跑开了。她逃离了这条阴暗的小巷，逃离了昏迷的李骁，逃离了固执的林默，也逃离了那个令人绝望的、冰冷的真相。
她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寒冷的夜风中。
只留下林默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遗弃的雕像。
冰冷的孤独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比之前的任何恐惧都要刺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靠在墙边，对此一无所知的李骁。
又看向口袋里，那枚仿佛有千斤重的U盘。
最后，他望向夏筱筱逃跑的方向，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执拗的决绝。
裂痕，已然深可见骨。
信任，在绝对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