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准备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李骁的苏醒像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弥漫的绝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紧迫的压力和更复杂的局面。
李骁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不驯光芒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愤怒和一种被需要点燃的坚毅。他受伤的手臂被简陋地固定着，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强忍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围在床边的三人。
“所以……”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陈老师……折了？为了救你这书呆子？”他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沉重和更深的怒火。
林默沉重地点点头，拳头无声地攥紧。
“那个什么‘知更鸟’，能掀了那帮狗娘养的老窝？”李骁继续问，眼神凶悍。
“理论上，有机会。”李斯衍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异常冷静，“但前提是，我们能找到它，并且能安全地启动它。苏离把它藏在了市中心图书馆的公共Wi-Fi核心服务器里。”
“图书馆？人多眼杂的地方？”李骁眉头紧锁，这和他想象中的秘密基地相差甚远。
“正是人多眼杂，才可能最安全。”李斯衍指向电脑屏幕上苏离手绘的网络拓扑图，“CSA的监控重点往往是网络边界、暗网节点、私人服务器。公共基础设施，尤其是图书馆这种带有公益性质的开放场所，流量巨大且杂乱，反而是藏匿信息的理想‘灯下黑’区域。苏离利用了早期市政网络建设的一个协议冗余，将程序深埋进去，就像把一颗种子藏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极难被发现。”
“但机房是铜墙铁壁。”林默插话，声音低沉，“有专业保安、多层门禁、全方位监控。我们连靠近都难。”
“硬闯是找死。”李骁啐了一口，因动作牵动伤口而咧了咧嘴，“得用脑子。有什么漏洞？”
“苏离的笔记里提到了一个‘影子通道’。”林默将电脑屏幕转向李骁，指向那行小字，“可能是一个后门，或者某种非常规接入方式，但风险极高，注释说可能触发‘清理协议’。”
李骁眯起眼，仔细看着那模糊的草图和小字，他文化课不行，但对这种带点“技术性潜入”味道的事情有种天生的直觉。“‘影子’……听起来不像是走正门。图书馆除了正门和员工通道，还有别的入口吗？通风管道？维修通道？或者……地下？”
“地下？”李斯衍一愣，随即像是被点醒，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市政管网图！图书馆是老建筑，后来翻新扩建，很可能保留着早期的地下结构！如果‘影子通道’指的是物理通道……”
他调出城市的早期基建档案（这些半公开的资料对他这样的黑客来说不难获取），开始交叉比对图书馆的建筑蓝图和市政管网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紧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夏筱筱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靠近林默一些，低声道：“林默，我……我还是觉得害怕。就算我们成功了，把真相撒出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会不会成为罪人？”
林默转过头，看着女孩苍白的脸和写满恐惧的眼睛，心中也是一沉。他何尝不害怕？但想到苏离的失踪，陈老师的牺牲，还有那些被无声无息抹去存在的人们，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倒了恐惧。
“小小，”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什么都不做，苏离、陈老师，还有未来无数可能被‘覆盖’的人，他们的牺牲和消失就毫无意义。这个世界已经被CSA在暗中扭曲了，我们不是要毁灭它，是试图……把它扳回正轨。哪怕只是掀开一角黑暗，也可能引来一丝光亮。”
夏筱筱看着林默眼中那种混合着悲痛、恐惧却又异常坚定的光芒，仿佛被感染了，用力点了点头，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然。
“找到了！”就在这时，李斯衍猛地低呼一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屏幕上，一张陈旧的、扫描质量很差的图书馆及周边区域地下管网图被放大。在图书馆主体建筑侧后方，一个标注着“废弃报刊储藏室”的地下室旁边，有一条非常细的、几乎被忽略的虚线，延伸向图书馆建筑地基深处，旁边有一个模糊的标注：“原市政光缆检修道，已废弃（1998年封堵）”。
这条虚线的尽头，恰好指向图书馆主服务器机房所在的大致区域下方！
“‘影子通道’！”林默呼吸一窒！
“这条检修道，理论上可以通到机房地板下方！”李斯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但它标注着‘已封堵’！”
“封堵了也能挖开！”李骁眼中凶光一闪，挣扎着想坐直身体，“总比硬闯监控和门禁强！关键是入口在哪？那个废弃报刊储藏室？”
“对！根据图纸，入口应该就在那个储藏室里！”李斯衍快速切换着视图，“那个储藏室因为潮湿和空间问题，很多年前就废弃不用了，现在可能堆满了杂物，平时根本没人去！这是我们的机会！”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而且这次有了清晰的路径！
“但怎么进去？”林默立刻想到关键问题，“图书馆有安检，我们带着工具不可能从正门进。那个储藏室肯定也是锁着的。”
“晚上闭馆后潜入。”李骁立刻说道，“我有办法搞开那种老锁。工具可以提前藏进去，或者从通风管道什么的顺进去。”
“不行，风险太高。”李斯衍摇头，“图书馆夜间有保安巡逻，而且我们有伤员。”他看了一眼李骁的手臂，“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更自然的进入方式。”
他沉吟片刻，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开始搜索市中心图书馆的官方网站和近期活动公告。
“有了！”几分钟后，他眼睛一亮，“后天，周六下午两点，图书馆三楼报告厅有一场面向公众的‘数字遗产保护’专题讲座，免费参加，无需预约。这是绝佳的机会！”
“讲座？”林默和夏筱筱一愣。
“对！我们可以伪装成听讲座的学生，正常通过安检进入。”李斯衍的思维飞速运转，“讲座进行期间，人员流动大，注意力集中，是图书馆安防相对松懈的时候。我们可以趁机溜到地下室的废弃储藏室区域。”
“工具呢？”李骁问到了关键。
“小型万能钥匙、撬棍、强光手电、还有……”李斯衍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几个特殊的U盘接口设备，“我需要带电脑进去，可能需要现场破解可能存在的电子锁或干扰监控。这些东西可以分散放在背包里，安检应该不会太严格地盘查学生。”
计划逐渐清晰，但每一步都依然充满了未知和风险。
“就算我们通过‘影子通道’摸到了机房下面，怎么进去？”林默追问，“机房地板肯定是加固的，我们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挖开。”
“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李斯衍的表情凝重起来，“苏离的笔记里只提到了‘影子通道’，但没有具体说明如何从通道进入机房。可能需要找到某个特定的检修口，或者……我们需要现场寻找机会。也许通道尽头有直接连接服务器机柜的线缆管道，我们可以利用那个缝隙接入……”
这无疑是计划中最薄弱、最依赖运气的一环。
“激活程序本身呢？”夏筱筱担心地问，“需要多久？会不会被立刻发现？”
“根据代码注释，‘知更鸟’一旦被正确激活，传播速度会极快，但初始握手和唤醒过程可能需要几十秒到一分钟。”李斯衍解释道，“这段时间，图书馆的网络管理员很可能发现异常数据流。所以，我们必须准备好激活后立刻撤离，不能有任何耽搁！”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甚至更短。”林默深吸一口气，感觉肩膀上的担子重如千钧。
“对，一分钟决定成败。”李斯衍重重地点点头，“而且，激活后，CSA几乎肯定会第一时间锁定图书馆服务器作为源头，他们的反应会多快？清道夫会不会出现？都是未知数。”
沉默再次降临。计划的轮廓有了，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干！”李骁突然低吼一声，打破了沉默，他忍着痛，用没受伤的手撑起身体，目光扫过三人，“瞻前顾后个屁！陈老师用命换来的消息，苏离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我们去救！有路就走，有洞就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他的蛮横和冲动，在此刻却成了一种打破僵局的勇气。
林默看着李骁，又看看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的夏筱筱，最后看向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计算一切可能性的李斯衍。他知道，他们没有退路了。
“好！”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后天下午，行动！”
他开始分工：
“斯衍，你负责技术支援，确保能快速找到接口并激活程序，同时，尽量想办法干扰或延迟图书馆内部的监控系统，哪怕为我们多争取几秒钟也好。”
“骁哥，你和我负责潜入和物理突破。你手臂有伤，主要负责警戒和指引，动手的事我来。”
“小小，”林默看向夏筱筱，“你的任务最重要。你不需要跟我们一起潜入地下室。你留在讲座现场，或者图书馆内相对安全的公共区域，充当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注意观察保安的动向，留意任何可疑的人或事。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用我们约定的暗号通知我们撤离。”
夏筱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林默的用意——这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团队保留一个外围的预警哨。她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会盯紧的！”
计划已定。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紧张的准备工作和煎熬的等待。李斯衍开始优化他的工具包，编写可能用到的临时脚本。林默和李骁反复研究图书馆的建筑结构图和地下管网图，记忆每一个可能的岔路口和障碍点。夏筱筱则强忍着恐惧，默默背诵着几种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暗号。
李骁不顾伤势，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恢复性活动，试图尽快恢复一些体力。每一次动作都让他冷汗直流，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
筹码是他们的生命，和可能被改变的世界的未来。
“知更鸟”在巢穴中沉睡。
而唤醒它的钥匙，已经握在了这群伤痕累累的年轻人手中。
周六下午两点的讲座，将成为一切的开端。
或者，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