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清道夫踏入机房的瞬间，仿佛被冻结成了坚硬的琥珀。
冰冷的、非人的嗡鸣声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服务器机柜的低沉运转声，充斥了机房内每一寸空间。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带着金属般的寒意，刺入骨髓。
林默和李斯衍的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那个高大、模糊、纯粹吸收光线的黑色轮廓，就静静地“站”在机房入口内几米远的地方。它没有立刻行动，只是用它那无法形容的“正面”，无声地“注视”着他们。那种“注视”不带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绝对的、程序化的冰冷，仿佛在扫描两个即将被清除的异常数据。
林默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那“注视”下尖叫、战栗。他的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但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剧烈的疼痛强行刺激着他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不能倒下！
程序还在运行！倒计时还在继续！
【倒计时：28秒……27……】
李斯衍瘫坐在服务器旁的地板上，笔记本电脑还抱在怀里，屏幕上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像恶魔的眼睛一样闪烁。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濒临绝望的呆滞。清道夫的突然出现，彻底击碎了他作为技术人员的最后一丝侥幸。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代码和技巧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跑……快跑……”他嘴唇哆嗦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气声，身体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
跑？往哪里跑？清道夫能穿墙！他们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清道夫动了。
它那模糊的轮廓，开始以一种平稳的、毫无起伏的、如同精密机器般的速度，朝着他们……或者说，朝着那台正在运行“知更鸟”程序的服务器，无声地滑行过来！
没有脚步声，没有空气流动，只有那令人心智崩溃的嗡鸣声在持续加剧！
它的目标明确——终止程序，清除异常！
“不！！！”
一声嘶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咆哮，猛地从林默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苏离苍白的脸、陈老师最后的眼神、李骁喷出的鲜血、以及身后屏幕上那代表最后希望的倒计时，共同点燃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把火！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是后退，而是向前！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臂，如同一个最愚蠢、最不自量力的螳螂，死死地挡在了清道夫和服务器之间！
他用自己颤抖的、单薄的身体，筑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滚开！！”他朝着那逼近的黑影疯狂地嘶吼着，尽管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尽管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清道夫的“滑行”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似乎，这个渺小碳基生物的垂死挣扎，超出了它简单的处理逻辑。它那模糊的“头部”轮廓，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干扰项”。
这种停顿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排斥力场，以清道夫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不，比那更可怕！是一种纯粹的、无形的、碾压式的力量，要将他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那股力量推得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被他强行咽下！
但他没有倒下！他的双手死死抓住了机柜边缘的金属框架，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出血，双脚死死蹬着地面，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
他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抗住了那非人的力量！
“斯衍！！！”他扭头，朝着吓呆了的李斯衍发出泣血般的嘶吼，“快！！！别管我！！！完成它！！！”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将李斯衍从呆滞中震醒！
他看到了林默那扭曲而坚定的脸，看到了他嘴角渗出的血迹，看到了他眼中那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一股同样决绝的力量，从李斯衍濒临崩溃的身体深处涌出！他猛地低下头，双手重新落在键盘上，不再去看那逼近的死亡阴影，不再去听那恐怖的嗡鸣，将全部的精神力都灌注到屏幕上那飞速滚动的代码和猩红的倒计时上！
【倒计时：15秒……14……】
“突破它！强行注入！”李斯衍嘶吼着，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编写着最后一道破解指令！他在与图书馆安全系统的最终防护壁垒进行着最激烈的数字攻防！
清道夫似乎被林默的顽强抵抗激怒了（如果它有情绪的话）。那冰冷的排斥力场骤然增强！
“咔嚓！”林默听到自己手臂骨头传来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他的身体被更猛烈地向后挤压，服务器机柜的金属外壳在他背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变形声！
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充满了嗡鸣和血液奔流的声音。死亡的气息如此贴近。
但他没有松手！他的意识在燃烧！脑海中闪过夏筱筱恐惧的脸，闪过李骁昏迷前的怒吼，闪过陈老师最后的低语，闪过苏离日记里那绝望而不甘的文字……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倒计时：10秒……9……】
“啊——！！！”林默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机柜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焊进这片金属里！
清道夫那模糊的“手臂”轮廓，缓缓抬了起来。不再是排斥力场，而是某种更具体、更致命的东西开始凝聚！一道幽蓝色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光束，开始在它的“指尖”汇聚，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对准了林默的胸膛！
终结，来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成了！！！”李斯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狂喜和绝望的尖叫！
他猛地按下了最终的回车键！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猩红的倒计时数字骤然定格在——
【倒计时：3秒】
然后，瞬间消失！
命令行窗口被一片纯粹的、刺眼的白色光芒彻底覆盖！
紧接着，白色光芒中，浮现出一行简洁的、如同宣告般的绿色文字：
【程序‘知更鸟’启动成功。序列传播初始化……】
成功了！
“知更鸟”被激活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
“滋——轰！！！”
清道夫指尖凝聚的蓝色能量光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林默的心脏，爆射而出！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极致。
林默看着那道死亡之光迎面而来，视野被一片刺眼的蓝色占据。
他听到了李斯衍狂喜的呐喊。
也听到了自己心脏最后一下、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然后……
一切归于黑暗。
清道夫的手，抓向了林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