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清道夫指尖那道毁灭性的蓝色光束射出的瞬间，仿佛被拉伸至断裂的边缘。
林默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抹不断放大的、代表绝对终结的幽蓝。世界的声音褪去，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的、最后一下搏动。他甚至能感觉到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经触到了自己的皮肤。
然而，预期中身体被撕裂、意识被抹除的剧痛并未到来。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无形的、却更加宏大、更加狂暴的信息洪流，以那台承载着“知更鸟”的服务器为核心，如同挣脱了万年束缚的远古巨兽，轰然爆发！
它不是声音，不是光，而是一种纯粹的、超越物理感官的存在感的剧烈膨胀！仿佛整个图书馆的网络空间，不，是整个市中心区域的无线网络频谱，被瞬间注入了一股无法形容的、蛮横的“意志”！
“嗡————！！！”
清道夫指尖的蓝色能量光束，在距离林默胸口仅剩几厘米的地方，骤然扭曲、溃散！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剧烈震荡的墙壁！逸散的能量化作细碎的电弧，发出刺耳的“噼啪”声，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清道夫那原本稳定、冰冷、充满压迫感的独特嗡鸣声，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而剧烈的失真和中断！它那模糊的高大轮廓，仿佛受到某种强大的电磁干扰般，猛地闪烁、虚化了一下！
它那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注视”，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感知的凝滞和转向！它的“头部”轮廓猛地抬起，仿佛在“仰望”虚空，接收着某种来自更高层级、更紧急的指令！
成功了！
“知更鸟”被激活了！
信息海啸，开始了！
几乎在同一毫秒——
图书馆内，三楼报告厅。
讲座正在进行，台下座无虚席。主讲人正在侃侃而谈数字遗产的保护意义。
突然——
“叮咚！”“叮咚！”“叮——！”
台下听众的手机、平板电脑、甚至一些开着无线网络的笔记本电脑，毫无征兆地、接二连三地发出了尖锐、急促、最高优先级的系统警报音！
屏幕瞬间被强制切换！不是来自任何已知APP的推送，而是系统底层的、无法关闭或忽略的全屏弹窗！
弹窗背景是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信息的暗蓝色。正中央，是一个清晰的、由三个交错环状线条构成的抽象符号——认知安全局（CSA）的标识！符号下方，是一行醒目的、血红色的粗体标题：
【认知覆盖警报：你所知的现实并非全部】
标题下方，开始自动播放一段经过加速和处理的视频剪辑：图书馆借阅记录上“苏离”的签名特写、被红笔划掉的班级名单上“苏离”的名字、旧艺术楼模糊的监控片段中那个消瘦的身影、以及苏离日记中关于“抹除”和“眼睛”的绝望字句……画面快速闪回，配以低沉、紧迫的背景音乐和机械的合成语音简述，冲击力极强！
“怎么回事？”
“病毒吗？”
“我的手机！”
“关不掉啊！”
报告厅内瞬间哗然！人们惊慌地试图关闭弹窗、重启设备，但全都无效！弹窗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占据着屏幕！窃窃私语迅速变成了震惊的议论和恐慌的尖叫！主讲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台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楼开放式阅览区。
夏筱筱正紧张地盯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双手死死攥着手机，祈祷着林默他们平安。突然，她自己的手机也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屏幕被强制弹窗占据！
当她看到那个CSA的符号和苏离的名字时，瞬间用手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恐惧交织的震撼！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整个阅览区已经乱成一团！学生们、读者们都在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设备，互相询问着，脸上写满了困惑、好奇和一丝不安的恐惧。
“苏离？是谁？”
“认知覆盖？什么意思？”
“恶作剧吗？还是黑客攻击？”
“这符号好诡异……”
真相，如同病毒，开始在这些毫无防备的头脑中植入第一颗怀疑的种子！
图书馆大厅、一楼阅览室、甚至卫生间……
同样的场景在每一个角落同步上演！所有连接着市中心公共Wi-Fi网络的设备，无一例外，全部被强制植入了这条爆炸性的信息！
恐慌如同涟漪，迅速扩散！人们从最初的错愕，到交头接耳，再到大声议论，整个图书馆的宁静被彻底打破，陷入了一种信息时代特有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混乱之中！
保安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自己的对讲机和手机也同样遭到了“入侵”，让他们不知所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机房内。
林默瘫倒在服务器机柜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几乎晕厥。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了死亡。
李斯衍则狂喜地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着屏幕上代表“知更鸟”程序正在指数级传播的绿色进度条疯狂增长，语无伦次地喊着：“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它在传播！全市……不，可能更广！”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造成这一切的黑色身影。
清道夫。
它依旧站在那里，但姿态已经完全改变。
它不再“注视”林默和李斯衍，甚至不再关注那台正在疯狂输出数据的服务器。它那模糊的轮廓仿佛凝固了，那种冰冷的、主动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高的、全频段的“接收”状态。
它似乎在静静地、高效地处理着海量涌入的信息——来自无数被感染的设备反馈的数据，来自网络监控系统的警报，以及……来自某个更高权限来源的、优先级极高的指令。
几秒钟后，它那原本针对林默和李斯衍的、充满杀意的能量场，彻底消散。
它缓缓地、极其平稳地转了个方向，将“正面”对准了机房紧闭的防火门。
然后，它开始移动。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明确目标的滑行，而是一种更接近于“任务中止”或“战略转移”的、毫无波澜的后退。
它无声地、平滑地穿过了紧闭的金属门板，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没有再看林默和李斯衍一眼。
仿佛他们这两个“异常个体”，在突然爆发的、规模巨大的“认知污染事件”面前，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优先级，改变了。
机房内，只剩下服务器持续的嗡鸣，以及林默和李斯衍劫后余生、剧烈的心跳声。
他们成功了。
他们点燃了“知更鸟”，释放了真相的海啸。
但随之而来的，将是CSA何等规模、何等残酷的反扑？
以及，这个开始质疑自身真实性的世界，又将走向何方？
图书馆外的城市，阳光依旧明媚。
但每一个手机屏幕上闪烁的警告弹窗，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向未知的远方。
认知的堤坝，已被炸开了一道裂口。
洪水，正在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