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劳推开的金属门在身后沉重合上，光线暗了大半。房间里混杂着金属锈蚀、草药清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顾言的目光先落在离门最近的精灵身上。
她裹在暗色长袍里，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银面具，只露出沉静的眼睛和尖长的耳朵。手中石质法杖顶端紫光流转，与她神秘的气质相得益彰。
“哟呵，今天人还挺齐。”皮劳嘿嘿一笑。
话音未落，房间另一头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啧”。
顾言望去，一个红发小龙人正靠在墙边卷着发梢。她个头不高，像个半大孩子，但头顶的黑犄角和身后轻拍墙面的尾巴昭示着她绝非人类。
她抬起眼皮，猩红竖瞳精准钉在皮劳身上。
“小黑球？”她开口，声音清脆带刺，“你怎么滚来了？啧，又偷偷进化了？真碍眼。”
顾言心里点头：好，火力吸引成功。
皮劳黑紫色的脸抽动了一下，独眼冒火却咧嘴冷笑：“托您的福！要不是您天天嚷着要把我捏成饼干，我还没动力进化这么快呢！”
他懒得再纠缠，提高音量转向众人：“正事！介绍新人——”他侧身把顾言推出来，“这位是顾言，魔女大人亲自带回来的，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顾言身上。
静立的精灵率先微微颔首，声音透过面具平和疏离：“伊琳，来自北境森林。”介绍简短得像完成任务。
顾言点头回应，“顾言。”
他敏锐地注意到，在听到“魔女大人亲自带回”时，伊琳握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有意思。谁还没点秘密呢？
他挂着无害的笑容上前伸手：“很高兴认识你，伊琳小姐。”
伊琳明显顿了一下，她的视线飞快地落在顾言伸出的手上，又立刻抬起看向他的眼睛。
那瞬间的犹豫虽然短暂，却被顾言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顾言以为她会拒绝时，她却自然地抬起手，轻轻与顾言握了一下。
掌心冰凉，一触即分。
“抱歉，我还有草药要整理，得尽快送给魔女大人。”她微微欠身，不等回应便转身离去，袍角无声拂过地面。
顾言收回手。
抗拒接触？还裹这么严实？他瞥了眼皮劳和兽人，他们似乎习以为常。
这时，他感到一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
转头对上那位一直沉默擦拭战斧的兽人。他坐在那像尊红色铁塔，肌肉虬结，战斧寒光凛凛。他只是盯着顾言，一言不发。
被这么个猛人盯着，顾言心里发毛，咽了口唾沫，挤出友善的笑容上前：“你好，我是顾言。”
兽人依旧沉默，只停了下擦斧的动作，继续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研究他。
顾言笑容僵住。得罪他了？还是兽人特有的欢迎仪式？
“喂，新来的，”泽拉菲娅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甩话，“别瞎琢磨。艾丹只是不爱跟生人说话，等你待久没被他劈了，自然就熟了。”她语气不耐烦，“害怕陌生人罢了，懂吗？虽然长得是吓人了点。”
社……社恐？顾言看着兽人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和能劈山的战斧，艰难地消化这个词。
现在，就剩最后一位了。泽拉菲娅和皮劳的瞪视暂告段落，她显然凭毒舌取得了胜利。
她这才把全副注意力投向顾言，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竖瞳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怎么？小子，轮到我了？”
把他从头到脚挑剔一遍，“想要我也给你来个自我介绍？哼！想得美！”
她趾高气扬，“除非你现在过来趴下给我当脚凳，说不定我心情一好，会施舍给你我的名字哦？”
性格果然恶劣。顾言心里翻白眼，脸上却笑得更灿烂。
“当脚凳？有趣。”他故作认真地摸摸下巴，目光在她不足一米五的身高和稚气脸上转了转，“不过我更好奇另一件事。听说强大的巨龙一族大多远居海外，很少踏足大陆。像您这样……独自在内陆闯荡的年轻龙族，真罕见。是出来‘独立生存体验’？还是……”
他故意拖长语调，眼神“真诚”，“不小心和家里人走散了？需要帮忙找路吗？大陆对人类还算熟悉，对某些……可能不太认路的种族，就复杂了。”
话像精准的针，瞬间戳破泽拉菲娅的气场。她脸色一僵，竖瞳收缩，张嘴想反驳却卡壳，脸色阵红阵白。
“你……！”她最终只憋出一个字，恶狠狠瞪了顾言一眼，跺脚转身气冲冲跑出房间，尾巴甩在门框上“啪”一声响。
房间顿时安静，只剩艾丹依旧沉默擦斧。
皮劳幸灾乐祸地瞥了眼泽拉菲娅消失的方向，转向顾言，“热闹看完了，人也得罪光了，该回去了。”语气轻松得像刚看完戏。
顾言挑眉，“得罪光？大家不都挺正常的？”
“嘿，那是你以为的。”皮劳嘿嘿一笑，做了个怪异的耸肩动作，“走了，老矮人该等急了，埃拉那小笨蛋估计还在原地打转找你呢。”
顾言点头，最后扫了眼房间。
兽人艾丹依旧沉默地坐着，仿佛与世隔绝。他低着头，巨大的手掌握着磨石，专注地、一下下打磨着战斧的刃口。锃亮的金属反射着幽蓝的晶石光，在他凝神的眼底跳动。
顾言收回目光，跟着皮劳离开了。厚重的门合拢，将艾丹那庞大沉默的身影和单调的磨砺声关在了门后。
皮劳这次没召唤那诡异的黑紫色物质传送，而是领着顾言在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步行。
顾言眉头微挑，也没多绕弯子，直接问道，“这次怎么不用你那‘便捷交通’了？”
皮劳嘿嘿一笑，独眼眯成一条缝：“没什么，就是想跟你多聊几句。”
这话说得……顾言看他的眼神越发微妙，但他心知肚明，皮劳绝不是在打什么风月主意。他懒得猜谜，干脆开门见山：
“痞老板——我是说，皮劳。有事不妨直说。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但我这人其实挺乐意交朋友的。如果能帮上忙，又不损害我自己的利益，我很愿意搭把手。”
皮劳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显得更热情了：“哎呀，老弟真是爽快人！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遮遮掩掩——确实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不过不是现在。咱们再多聊聊，多聊聊！”
是吗……顾言停下脚步，抱着双臂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手指在胳膊上轻轻点着，心中暗忖：是想套近乎获取信任，还是盯上了我身上的某样东西？........进化吗？
总之，对我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