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很清脆，带着一点回响。
林凡站在门口，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开门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有钱的怪癖老太太？还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的富家千金？
所以才用这么低的价格，附加一堆条件，本质上是找个保姆？
他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
没有声音，门就那么向内滑开。
门口站着的，就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个“苏小姐”。
林凡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眼前的女人，和他想象的任何一种形象都对不上。
她很高，大概有一米七，穿着一身素色的棉麻长裙，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她的长相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漂亮，但五官很耐看，皮肤白得发光，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神。
很静，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到底。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林凡，没有好奇，没有审视，也没有欢迎，仿佛他不是一个来看房的陌生人，而是一片恰好飘到眼前的叶子。
“你好，苏小姐，我是林凡，刚才跟你通过电话。”林凡赶紧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苏芷微微点头，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进来吧。”
她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清冷，没什么起伏。
林凡拉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玄关。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清香就钻进了他的鼻子。不是香水，也不是空气清新剂，倒有点像雨后森林里泥土和植物混合的味道，很好闻，让他一路奔波而来的焦躁都平复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打量四周。
房子很大，非常大。
客厅的落地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江景和对岸璀璨的城市夜景。这景色，他只在房产广告里见过。
但屋里的装修却和他想象中的“豪宅”完全不同。没有金碧辉煌的水晶灯，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品，整个空间以原木色和白色为主，线条极其简约。家具看起来都很有质感，但样式简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禅意。
太干净了。
这是林凡的第一个念头。
地板光洁得能当镜子用，任何一个角落都看不到一丝灰尘。公共区域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
这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样板间。
“换鞋。”苏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凡低头，看到门口的鞋柜旁，整齐地摆放着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他手忙脚乱地换上，把自己那双饱经风霜的运动鞋放进鞋柜。一打开鞋柜，他更是惊了。里面一尘不染，每一双鞋都摆放得像是艺术品。
“我……我的行李箱……”林凡看着自己那个沾了灰的行李箱，有些不好意思。
“放门口，等下处理。”苏芷淡淡地说。
处理？怎么处理？难道也要像净化外卖垃圾一样净化我的行李箱吗？林凡心里嘀咕着。
苏芷没有理会他的内心活动，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一张原木长桌。
“坐。”
林凡拘谨地在她对面坐下。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摊开的、看起来很厚的纸。
“这是居住公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有问题，现在可以离开。”苏芷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宣布一件既定事实。
林凡看着那份“公约”，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正题来了。
他拿起那份公约，入手的感觉就不对。纸张很厚，带着一点粗糙的纹理，上面的字不是打印的，而是用毛笔小楷写的，字迹清隽有力，非常漂亮。
光是这份公约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
他定了定神，开始从头看起。
“居住公约。”
“总则：为保证居住环境的清净与和谐，缔约双方需共同遵守以下条款，任何一方违约，另一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合约。”
开篇就这么硬核吗？
林凡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看。
“第一部分：空间使用规范。”
“1.1 公共区域（客厅、厨房、阳台、卫生间）保持绝对整洁。任何私人物品，包括但不限于书籍、水杯、电子设备，使用完毕后须在一小时内归位或收回私人房间。”
“1.2 厨房使用后，须在半小时内清洁所有厨具、灶台、水槽，确保无油污、无水渍、无异味。”
“1.3 卫生间使用后，须清理地面毛发、水渍，保持镜面光洁。”
林凡看得眼皮直跳。这比他妈大学宿管的要求还严格。他一个大男人，哪能做到这么细致。
“第二部分：作息与声音规范。”
“2.1 晚间十一点至次日早晨七点为静默时间，期间不得在公共区域活动，不得使用任何会发出噪音的设备，包括手机外放、机械键盘等。”
“2.2 日间在公共区域活动，所有电子设备须使用耳机。”
完了，我那心爱的青轴机械键盘要被打入冷宫了。林凡心里哀嚎。
“第三部分：气味与环境规范。”
“3.1 严禁在室内吸烟。”这个他能接受。
“3.2 禁止将气味强烈的物品带入室内，包括但不限于榴莲、螺蛳粉、臭豆腐等。”这个……虽然有点痛苦，但为了两千块的房租，忍了。
“3.3 每周六上午九点为‘换气日’，需开窗通风至少两小时，并对个人房间进行深度清洁。”
看到这里，林凡已经有点麻了。这哪里是合租，这简直是修行。
他硬着头皮继续翻页，后面的条款越来越离谱。
“第四部分：访客规范。原则上不接待访客，如有特殊情况，需提前三天向另一方报备，并征得同意。”
“第五部分：能源使用规范。随手关灯，节约用水……”
林凡一目十行地扫下去，感觉自己的自由正在被一条条地剥夺。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合租合同。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缔约双方的签名处。甲方那里，已经签好了两个字：苏芷。
字迹和公约正文一样，清冷又傲骨。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苏芷。她正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城市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苏小姐……”林凡艰难地开口，“这个公约……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
苏芷闻声，缓缓地把目光转回到他脸上。
“严格吗？”她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好像在问一个“太阳为什么是热的”这种问题。
“比如这个，私人物品不能在公共区域滞留超过一小时。”林凡指着其中一条，“万一我看书看一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超时了，怎么办？”
“那就把书签放好，合上，带进卫生间。或者，在你去卫生间之前，就把它放回书架。”苏芷的回答理所当然。
林凡被噎了一下。好家伙，逻辑闭环了。
“还有这个，机械键盘……”
“噪音会干扰气场的稳定。”苏芷打断了他。
“气场？”林凡懵了。这是什么玄学词汇？
“你可以理解为，它会让我不舒服。”苏芷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
林凡彻底没话说了。他感觉自己和一个来自不同文明的生物在对话。她的世界里，有一套他完全无法理解但又自成体系的规则。
他看着桌上那份公约，又想了想外面那四五千一个月的“老破小”，以及自己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
一边是几乎没有自由的“苦修”，但能住进豪宅，每月省下一大笔钱。
另一边是绝对的自由，但要住在蟑螂和老鼠都嫌弃的隔断间里，每月工资月月光。
生存优先。
这是刻在林凡骨子里的务实。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他抬起头，看着苏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个……苏小姐，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问。”
“房租，真的是两千一个月，押一付三，对吧？”
“对。”
“水电网物业费呢？”
“全包。”
林凡的瞳孔放大，呼吸都急促了。全包！滨江壹号的物业费一个月都得一千多吧！这等于自己一个月花两千块，就能住进这种神仙地方，还不用操心任何杂费。
什么公约，什么气场，什么自由……在绝对的性价比面前，一文不值！
他感觉自己要是拒绝了，今天晚上就得被雷劈。
他拿起桌上的笔，笔杆是温润的木头，手感极好。
他不再犹豫，翻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签名处，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凡。”
写完之后，他感觉自己像是签了一份卖身契。
苏芷拿过公约，看了一眼他的签名，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你是我的室友了。”她站起身，“你的房间在那边，自己收拾一下。记住公约内容，我不希望提醒第二遍。”
说完，她就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身影消失在一扇门后，全程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林凡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自己刚签下的名字，又看了看窗外那价值千万的夜景，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疼！
是真的。
从今天起，他就要和那个像“仙女”一样，不，是像“戒律长老”一样的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林凡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推开门，里面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陈设简单，但异常干净。
他把背包放下，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
“等下处理……”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走到门口，想先把行李箱拿进来。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他看到苏芷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除尘喷枪的东西。
她走到行李箱前，蹲下身，对着箱子的轮子和底部，开始“呲——呲——”地喷射着某种无色无味的气体。
林凡的手僵在半空中，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她这是在给我的行李箱消毒？还是在驱邪？
这合租生活，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