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时间选在“午夜”,倒不是觉得这个时间外星人也在睡觉,主要是这个时候是喜欢熬夜的作家们精神最亢奋的时候。
没有日月的空间以灯光明暗为昼夜,此时灯光暗淡,只有拐弯处亮着小夜灯。
西门斯满怀踌躇的摸着怀中的鸭枪,自己真该和其他人一同冒险吗?这里的生活不也蛮舒服的吗?虽然没有还在地球的记忆了,但西门斯隐隐约约感觉在地球的生活似乎还没有这里来的自由!
至少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写作,不用担心生计问题,哪怕写的再烂,只要投稿,就能获得生存所需的物资。最终让西门斯走出“家门”的不是别的,只是好奇。
好奇心,既像天使指引人前行的路,又像是恶魔在无声无息间诱惑人前往死路。
西门斯走在黯淡的路上,迈向明暗不定的未来,途经一个休息室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挽着发髻,眼前盛放着一盏花灯,灯光明亮,照的她手中书本上的字清晰可见,听闻脚步声,她抬头望向西门斯轻轻一笑。
“宝花老师……”西门斯觉得有些难堪,像是被老师发现调皮的孩子,实在是手持鸭枪的他显得有些滑稽。“停下来,喝杯茶如何?”“不了,宝花老师,我还有事。”“要去这个空间的边缘吗?”“你怎么知道?!”西门斯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之前宝花参加过几次聚会,但后来与屠图意见相驳,便没有再来,按理说她应该不知道这次的计划才对!
宝花道:“我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我想劝你们放弃,留下来,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这里足够我们生活了,更能让我们尽情写作,何必试图离开,回到地球呢?”
西门斯想了想后道:“虽然现在外星人给我们稿费,但如果有一天它腻了,不再为我们的作品付费了呢?把我们送回地球自然是最好,但万一它图省事就把我们扔在这里呢?到时候我们可就只能等死了。
所以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们至少要找到它,确认它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宝花盯着西门斯的眼睛缓缓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屠图的?”
西门斯沉默了一会后,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屠图的,我只想看看这个世界的边缘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了满足这份好奇心,我死了也甘愿!”
宝花闻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劝你了。你不是我劝的第一个,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希望能成功几个,不让他们去冒险,万一你们此次一去不复返,这里就要冷清许多了。”
“我会回来的,一定!”一股没来由的自信涌上西门斯心头,让他如此说道。
“但愿如此。”宝花喝了口茶,不再理睬西门斯,继续翻看手中的书。这副样子,让西门斯感觉这个女人来此不是为了拯救什么,只是为了感受某种感情,来丰富她将写的故事……
果然这里没有什么救赎,都是沉溺于自己世界中自私的作家罢了。
众人汇合,或提、或握、或抱着“武器”往这个空间的边缘行去,屠图走在最前面,抱着一只肥鸭,看着有些滑稽,但没有一个人嘲笑他,甚至没有窃窃私语,周围只有潮水般起伏的呼吸声。
人在呼吸,鸭子们也在呼吸,唯独这个冷硬的世界不声不响,恍惚间西门斯觉得他们乘坐着小船像是航行在深夜漆黑的海洋之上,迎面而来的墙便是那一座座水中的礁石。人的一生就是不断“面壁”、“破壁”的路途,终有一日会有一道墙壁将人拦下,将人生中断,西门斯觉得今日或许便是他此生结束的日子。那他为什么还会来此?他可以躲避啊。
西门斯扪心自问,答案涌现,如冷泉般刺骨,又似泥沼般无法挣脱——他想看看眼前的“墙壁”、“困境”、“世界”的另一边究竟是什么。
又转过一个弯,众人渐渐能听见外星无人机飞行的声音了,那些插翅的恶魔近了。
在寂静中,西门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回想起他作为作家的开端,他想写一个有别现实的奇妙故事,来逃离束缚重重的苦闷现实。被外星人抓到这个奇异的空间,真是如梦似幻,好似小说般的经历啊,可日子久了,这份非常也变成了日常,让西门斯厌烦,曾经他用笔戳破现实与梦幻的边界,写下第一个故事,而现如今,他要用自己手中荒诞的鸭枪击碎已经沦为日常的故事,开创新的篇章。
来了!幽蓝色闪着电光的无人机巡逻过来了,前排的作家们举起造型荒诞无比的鸭枪对着无人机进行第一轮的射击。
嘎嘎几声,外星无人机被凝固鸭油弹击中化作一枚枚火球,但即使如此它们也没有停下,继续飞了过来,如一枚枚择人而噬的幽灵鬼火。
作家们也不慌,他们早有预案,写实作家退下,第二排偏虚构作家来到前线,他们手中的鸭枪和前排的不同,爆发出惊人的气浪震开袭来的火球。正常来说风助火势,但此时鸭枪喷出的是二氧化碳,达到了灭火器的效果,在弹开无人机的同时,不使其爆炸。最后作家们放下手中的鸭枪,让它们变回鸭子,走着摇摆的鸭步来到坠毁的无人机旁,用鸭嘴戳了戳其残骸,确认没有问题后,众人才上前,拎鸭脖,重新配备上鸭枪,继续往前。
场景有点荒诞,但效果却很好,就这样作家们稳扎稳打,渐渐逼近这个空间的外围。
“有点奇怪啊,越往这边走,周围看起来越脏,前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如果是外星人的居住区,怎么会这么脏乱差,连我们人类自己疏于打扫的生活区都不如。”有人不安地说出自己的疑惑。
“可能外星人就喜欢这种环境吧……”“又或者外星人早已离开,此地已成废墟,呵,咱们被无人的废墟困了这么久,真蠢啊。”
周围都是作家,每一个人都能提出一个有趣的假设,但接下来见到的东西,他们没一个猜到的。在脏兮兮的走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窗,银亮无一丝尘垢的金属格栅中镶嵌着一面面光亮如新的“玻璃”,崭新的窗和脏兮兮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深感奇怪,为何有此差别。窗外还是窗。
无数道窗,镶嵌在与此间相对的墙壁上,一扇扇,足有万千之数。那是什么?窗内是什么?答案就在窗上挂着一个个牌子上,上面用人类的语言写着一个又一个职业“政客”、“军人”、“科学家”!短暂的沉默后,众人发出杂乱的尖叫声:“怎么可能?难道说!”大家都是科幻作家,哪怕是偏虚构的作家,也是科幻作家,讲究逻辑,此时有了信息,他们自然能推论出一个绝望的现实。
他们不是唯一被抓来的地球人。
看对面职业之齐全、分类之详细,外星人把全地球人都抓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呵呵,我们之前还以为外星人喜欢人类的科幻小说,才把我们抓过来的呢,原来我们一点也不特殊,只是被分类的人类之一。”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崩溃的喃喃自语道。
他们本以为对于外星人来说,他们这些科幻作家是特殊的,对方喜欢人类的故事,所以他们和外星人有谈判的机会,甚至如果对方是自己的书迷,还能从中捞得一点好处,可现在看来这只是他们自作多情,他们只是被抓来的地球人其中之一。
几乎所有科幻作家都绝望了,他们回不去地球了,甚至地球都未必存在了,恐怕早就被外星人拆分成一个个“隔间”了。
唯独好奇心爆棚的西门斯跑到窗前,往右边望去,他想看看他们隔壁是什么奇幻小说家吗?还是魔幻小说家吗?谁和他们这群科幻小说家比邻?“大师级……科幻小说家?殿堂级……科幻小说家?”西门斯念出旁边窗子上方的标签。
听到西门斯的话,有个科幻作家,崩溃着捶地:“大师?殿堂?二流和一流吗?那我们是什么……”屠图闻言嘴唇发白,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不是外星人不懂我们人类科幻作品的高度,而是因为我们被分类成……姜思,真可笑啊,你因为写不出而被分类到这里,又因为写出了,而被这里所不如,哈哈哈哈。”“made,我们窗子上面的标签是个啥啊!”有人骂骂咧咧地问道。“我来看看。”西门斯玩世不恭地笑着,准备仰头去看。
“滚开!西门给我从窗口前滚开!”忽然屠图恶狠狠地开口喊道。“不干,我还要看!”西门斯笑嘻嘻没有回头,此时的他错估了屠图此时心中的怒火和疯狂,屠图见西门斯没有从窗前离开,竟然对着他不远处开了枪!
嘎嘎!像是小丑滑稽的笑声,屠图手中的鸭枪开火了,然后传来西门斯的惨叫。
然而和狼狈不堪的西门斯不同,那扇被金属格栅分隔的窗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人类的武器对它无效。
“你干嘛啊!疯了吗?”西门斯骂骂咧咧想要起身,但发现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了,站不起身。屠图闻言,面皮一抽,理性涌了上去,正准备道歉,但他忽然看见对面有个窗上挂一个写着法官的牌子,他本准备脱口而出的客套话变作疯狂的大笑。
是啊!是的!在人类被外星人分类、社会支离破碎的成一个个小团体的当下,谁能审判他?谁能制裁他?他又何必再假惺惺遵守过去的道德伦常。屠图扫视全场,曾经他文质彬彬地在众人眼前讲述他理想,一起赚稿费,乃至回到地球成为名人,如今他如同一头野兽在众人面前嘶吼自己最纯粹的情感:“谁都不许去看我们这里的标签,谁去谁死!”众人沉默不语,他们也不太想知道自己究竟被外星人贴了什么标签。
“……也许咱们是惊奇小说家,就像美国的超级英雄那种,好莱坞的剧本家!”有人说道,这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没有人反驳,甚至刚刚闹的最欢的西门斯也沉默了。
忽然有人叫喊道:“你们听!好像有无人机的声音!”“去看看!”屠图道,他好像恢复了冷静,又或者他试图用自己的社会身份来稳固自己的情绪。
“不好了,我们击落的无人机又出现了,数量还在渐渐增多!”“走吧。”屠图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不是,也带上我啊!”西门斯喊道,但没一个人理睬他,都在避讳他,毕竟带上他这个拖油瓶,待会突围可就要困难许多了,而且万一触怒了屠图,让他再度发疯攻击过来,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救这个玩世不恭的西门斯又有什么好处吗?见所有人都冷漠地离去,西门斯苦笑一声,他曾经一直在逃避与他人建立联系,只想沉溺于自己的故事之中,如今竟为了活命祈求和他人建立联系,真是丑陋啊。
现在已经晚了,他用无数个日夜疏远的人群,又怎么可能因为如今这一刹那再度拉近关系?人声渐渐远去,西门斯身边只剩下三只鸭子,武器特化的它们根本无法食用,西门斯索性放它们自行离去,一个人在此等待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