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天气好得不像话，微风卷着栀子花的香气掠过教学楼顶，和煦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红砖小径上，把整个校园都镀上了层暖融融的光晕。
林羽按着张诗瑶微信发来的定位找到音乐教室时，指尖刚碰到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钢琴声。推门的瞬间，音符像是被惊扰的蝴蝶般散开，教室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个金发男生，细框眼镜滑在鼻梁上，正垂眼给围在身边的人做手势指导。他只抬眼扫了林羽一下，目光淡得像层薄冰，随即又低下头去，周身透着股“闲人勿扰”的冷意。
“林羽同学！”张诗瑶的声音像颗跳跳糖，瞬间甜亮了整个空间。她穿着米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跑动轻轻扬起，露出的小腿线条纤细，搭配一双浅棕色玛丽珍鞋，清纯得像株刚沾了晨露的铃兰，几步就蹦到了林羽面前，“谢谢你真的来啦！”
林羽被她眼里的光晃得有点不自在，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说好了要来的，总不能食言。”
张诗瑶笑着拉他往里走，推开录音棚的玻璃门时，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设备清香：“想唱好歌得先找对发声位置，你先清唱一段试试？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林羽犹豫了下，清唱了段最近常听的民谣。张诗瑶听得格外专注，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点，等他唱完才歪头思索：“唔……你的音色其实很干净，但气有点浮，像没扎稳根的草。平时了解过发声技巧吗？”
“就……随便看了点视频，谈不上懂。”林羽说得实在，张诗瑶却没丝毫不耐，反倒从腹式呼吸开始，一点一点给他讲起基础。窗外的阳光悄悄挪了位置，等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停！再练该伤嗓子了，你声音都有点哑了。”张诗瑶把水杯塞到他手里，“你在教室等会儿，我跟思思去买奶茶，很快回来！”说着就拉着扎高马尾的闺蜜跑出了门。
林羽在空荡的教室坐了没几分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刚拿出手机刷了条动态，那个金发男生就推门进来，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不耐烦：“不用录音棚就别在这儿杵着，我们还要用。”
“抱歉抱歉，第一次来不太懂规矩。”林羽连忙站起来，想缓和下气氛，“请问学长怎么称呼？”
对方却只白了他一眼，转身径直走向调音台，压根没打算理会。
【这态度……】林羽皱了皱眉，还是识趣地退到了外面的大教室。
教室中央的三角钢琴擦得锃亮，乌木琴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林羽忍不住走过去想多看两眼，他仅仅站着观赏，就被人从侧面撞了一下。
“让开，我们要用琴。”还是那个金发男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林羽这下总算明白了——这金发眼镜分明是看他不顺眼。
一股火气顺着喉咙往上涌，他攥紧了拳头，却又想起张诗瑶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松开手，咬着牙走出了音乐教室。走廊里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走廊尽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张诗瑶和李思思各拎着两大袋奶茶朝这边走来，透明塑料袋勒得她手指泛红，指节都有些发白。林羽连忙迎上去接过袋子，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时，她还笑着摆手：“不重的！”
“早说我跟你们一起去了。”林羽把奶茶分两袋提着，看她搓着发红的指腹，语气里带了点无奈。
“哪能让客人跑腿呀。”张诗瑶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藏了糖的小松鼠，“再说是我拜托你唱歌，总得有点诚意嘛。”
三人刚进教室，张诗瑶就像只快活的小麻雀，举着奶茶朝众人晃了晃：“大家休息一下！我买了奶茶，三分糖加椰果的那种！”她挨个儿分发，到章戾洵面前时，特意递了杯加了双份奶盖的，“章学长，你的特调！”
章戾洵脸上的冰霜瞬间化了大半，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又乱花钱，你呀——”话没说完，目光扫到旁边的林羽，嘴角的弧度倏地收了回去，转而换上副公式化的笑脸，“林同学，录音棚用得还习惯？”
林羽没接话，只觉得那笑容像蒙了层糖衣的石子，硌得人不舒服。
章戾洵像是没察觉他的冷淡，自顾自地伸出手：“看来林同学还记不住我的名字。重新认识下，章戾洵，音乐学专业的，负责这学期的录音棚管理。”
【认识？刚才是谁白着眼装聋子的？】林羽心里冷笑，指节捏得发紧，面上却只能敷衍地握了握手：“林羽。”指尖相触的瞬间，章戾洵的手像块冰，碰了下就迅速收了回去。
接下来的练习变得有些难熬。章戾洵总时不时在旁边晃悠，要么点评林羽的发声“像没开嗓的公鸭”，要么借调试设备的名义把录音棚的空调调得死冷，直到张诗瑶嗔怪着把温度调回来，他才悻悻地走开。
林羽实在憋得慌，借口去洗手间溜出教室，刚在走廊尽头站定，就给哥们发了条消息：【有人认识章戾洵吗？】
李阳的消息秒回，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认识啊，音乐学院的“知名人士”，超凡装X犯一个。】
紧接着是一连串语音轰炸，林羽点开免提，李阳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嫌弃：“高中跟他一个画室的，表面上跟老师说‘我帮同学改画’，转头就把人原稿藏起来，让老师以为那同学偷懒交不出作业；还有次校庆演出，他跟个弹吉他的男生竞争主唱，当面说‘你嗓音条件比我好’，背地里偷偷把人吉他弦调松了，害得人家上台出了大糗。最绝的是追他们班文艺委员那阵，见人跟别的男生多说两句话，就匿名发人家黑照到校园墙，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安慰那女生‘别理那些无聊的人’。”
陈越斌的消息跟着进来：【怎么撞上这号人了？】
【没事，随便问问。】林羽回了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李阳又补了句：“那货看着人模狗样，心眼比筛子还多，你离他远点，指不定啥时候就给你使绊子。”
林羽望着走廊那头的音乐教室，忽然想通了。刚才章戾洵看张诗瑶的眼神，那种藏在镜片后的占有欲，那种对着自己时毫不掩饰的敌意——合着是把张诗瑶当成囊中之物，把他当成了情敌？
一股火气顺着喉咙往上涌。林羽捏紧手机，指腹硌着屏幕边缘发疼。原来不是单纯的针对，是这只披着人皮的狐狸在宣示主权？他冷哼一声，转身往教室走，心里已经盘算清楚：不管这章戾洵打什么主意，想动歪心思，他可不会像高中那几个受害者一样忍气吞声。
林羽回到教室时，章戾洵正站在张诗瑶身边，手里拿着乐谱指点着什么，侧脸对着她时，嘴角甚至挂着点称得上温柔的笑意——那副模样，跟方才对林羽甩脸子的冷淡判若两人。
张诗瑶见林羽回来，立刻眼睛一亮：“林羽，我们刚好在说合唱的和声，你要不要也试试？”
章戾洵这才慢悠悠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羽，带着点施舍般的口吻：“既然是合唱，声部配合很重要。林同学要是没接触过，跟不上也正常。”
林羽没接他的话茬，只对张诗瑶笑了笑：“可以试试。”
接下来的排练里，林羽故意放慢了半拍。章戾洵果然立刻皱眉：“林同学，音准先不说，节奏能不能跟上？这样拖拍子，整首歌都被你带乱了。”
“可能是刚才练太久，有点累了。”林羽挠挠头，装作懊恼的样子，“要不……章学长你示范一下？我听着学可能快点。”
章戾洵显然很受用这种“请教”，清了清嗓子，拿起谱子就唱了起来。他的声音确实受过专业训练，音色亮堂，只是唱到高潮处，喉结滚动得格外用力，尾音带着点刻意的炫技感。
林羽在一旁听得仔细，忽然“哎呀”一声，指着谱子：“学长，这里的换气符号是不是标反了？我刚才看诗瑶的谱子，好像这里应该换气的。”
章戾洵瞥了眼他手指的地方，嗤笑一声：“外行就是外行，这是弱起小节的气口处理，故意延后半拍换气才能突出层次感。”说着又唱了一遍，特意加重了那个延后的换气动作，脸都涨红了些。
“哦……原来是这样。”林羽点点头，转头对张诗瑶说，“那我们再合一次？这次我一定跟上。”
第二遍合唱时，林羽故意在章戾洵那个“特色换气点”提前半秒起了声。章戾洵被他带得节奏一乱，原本准备好的换气没接上，高音瞬间破了个口子，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似的，发出一声尖锐的杂音。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李思思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章戾洵的脸“唰”地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刚才憋气憋的。他瞪着林羽，刚要发作，林羽先开了口，一脸无辜：“对不起啊学长，是不是我又错了？我总记不住你说的那个延后换气……”
张诗瑶也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谁都有失误的时候。章学长，你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喝点水休息下吧。”
章戾洵捏着乐谱的手指泛白，却发作不得——总不能承认自己被个外行带乱了节奏。他狠狠瞪了林羽一眼，转身拿起水杯猛灌了两口，喉结滚动的样子，活像吞了只苍蝇。
林羽低头看着谱子，嘴角悄悄勾了勾。他刚才早就注意到，章戾洵为了维持“专业”人设，每次唱到那个小节都刻意憋着气，其实早就超出了他的气息极限。对付这种爱装腔作势的人，只要轻轻推一把，他自己就会摔得很难看。
接下来的时间里，章戾洵果然收敛了不少，虽然看林羽的眼神依旧不善，却再没敢随便挑刺。
几番拉扯下来，章戾洵为了压过林羽的声音，嗓子早就绷到了极限。轮到他独唱时，刚起了个高调，喉间突然挤出一声又尖又哑的“嘎——”，活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鸭。
教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爆发出低低的憋笑声。章戾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抓起谱架上的乐谱胡乱一塞，丢下句“我突然想起学生会有点事叫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到门口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狼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