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迈巴赫的车灯划破暮色，缓缓碾过“云栖小筑”门前的青石板路。王明拉开车门时，晚风正卷着梧桐叶掠过雕花门楣，他微微躬身：“瑶瑶小姐，到了。”
张诗瑶拎着裙摆下车，指尖沾着夜露的凉意，鬓角碎发被风拂得轻颤：“王叔叔回去吧，晚点不用来接，我自己打车就行。”王明望着她映在门灯里的笑眼，像看自家姑娘般叮嘱了句“注意安全”，直到那抹雀跃的身影撞开挂着铜铃的木门，清脆的叮咚声漫出来，才调转车头汇入沉沉夜色。
此时的“云栖小筑”里，暮色正顺着雕花木窗的纹路漫进来。张景棠捏着银签，正细细挑开波士顿龙虾的虾线，瓷盘里的龙虾尾泛着莹润的光泽；苏婉则执茶筅，在抹茶碗里搅出细密的绿沫，竹筅划过瓷面的沙沙声，混着檐角风铃偶尔的轻响，倒比任何丝竹都衬这刻的静。
“爸！妈！”
门帘被风掀起时，张诗瑶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雀闯进来，先往苏婉怀里蹭了蹭，发梢扫过苏婉腕间的玉镯，叮铃一声。转身又勾住张景棠的胳膊晃悠，鼻尖差点撞上他举着银签的手。张景棠顺势放下工具，指尖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跑这么急，鞋跟再高些就要崴了。”说话间，已将剔得莹白的龙虾肉递到她唇边，“饿坏了吧？先垫垫。”
张诗瑶嗷呜一口含住，腮帮子鼓鼓地哼唧：“还是爸最疼我！”
苏婉笑着抽过纸巾替她擦嘴角，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皮肤：“多大了还撒娇，快坐好。”
张诗瑶乖乖坐进梨花木椅里，刚咽下嘴里的虾肉就亮了眼睛，手忙脚乱摸出手机：“爸妈你们看！这可是我这一阵努力挖掘的宝哦！”屏幕里的林羽穿着月白长衫，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站在舞台中央唱歌时，衣袂随旋律轻扬，倒真有几分谪仙气。
“就是他！我在空教室听见他唱歌，一眼就觉得厉害！”她手指点着屏幕，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后来我让他换了这身衣服上台，果然炸场了！我是不是能去当星探了？”
苏婉凑近看了两眼，指尖轻点屏幕：“这孩子气质是不错，歌声也干净。”
“那是！”张诗瑶立刻挺胸，像只炫耀羽毛的小孔雀，“我眼光超好的！”
张景棠在旁笑着附和，目光掠过屏幕时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抽屉里还锁着另一份资料——照片上的林羽穿着白T牛仔裤，站在图书馆台阶上，眉眼普通得像扔进人堆就找不着。调查里提过他和叶璇有过交集，这点倒是值得留意。但这些心思自然不能露给女儿，只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诗瑶眼光当然好。”
苏婉在旁支着下巴，看父女俩一唱一和，忽然敲了敲桌面：“再聊龙虾就要凉透了，你们爷俩想今晚啃冰壳子？”
张景棠立刻给女儿夹了块鲍鱼：“快吃。”话锋一转又漫不经心地问，“在学校没遇到什么上心的男孩子？”
张诗瑶正跟扇贝较劲，头也不抬地摇头：“没呢，他们还没我同桌好玩。”
“嗯，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张景棠又往她碗里添了只虾饺，眼底漾着笑意，“这样爸爸才放心。”
“讨厌！”张诗瑶鼓着腮帮子瞪他，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我那叫专注学业！”
檐角的风铃又响了一声，晚风卷着饭菜香从窗缝溜进来，苏婉看着父女俩拌嘴，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的笑意漫得像漾开的茶沫。
“你云爷爷都跟我说了，”张景棠放下公筷，指尖叩了叩桌面，“你去他铺子里，把那匹苏绣暗纹锦缎裁了做衣裳。”
张诗瑶正叼着虾饺，闻言眼睛眨了眨，含糊不清地问：“云爷爷是不是生气啦？”
“生气？”张景棠被逗笑，夹了块藕片放进她碗里，“他说那料子配你那位朋友，倒是难得的合身。还夸我们家瑶瑶眼光越发好了。”
“那我明天得去给云爷爷送些点心赔罪！”张诗瑶立刻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已经送过了。”
“那不一样嘛！”她急得往椅背上一靠，辫子都晃了晃，“我的心意跟爸爸的能一样？云爷爷看着我长大的，我得自己去谢他。”
张景棠与苏婉对视一眼，眼底都浮着笑意。他们向来教她知礼守矩，却也从不拘着她的性子，才养得她这般明媚热忱，住大学宿舍也完全听从安排，半点没有娇纵气。起初夫妻俩还担心她吃不惯集体生活，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
饭罢送女儿回校，晚风卷着桂花香扑在脸上。张景棠替女儿拉开车门时，又不放心地叮嘱：“在学校有事一定要给爸爸打电话，别自己扛着。”
张诗瑶正要弯腰上车，闻言忽然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身子轻轻晃着，声音拖得长长的：“爸爸~ 我还真有件大事要麻烦你……”
“哦？”张景棠挑眉，“说来听听。”
“我……”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忽然踮起脚尖凑近，眨巴着那双和苏婉如出一辙的杏眼，“我衣帽间里的衣服都配不上新发型了，这算不算大问题呀？”
张景棠先是一愣，随即被逗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小机灵鬼，就知道你在这等着。”说着掏出手机，“给你转过去了，喜欢什么就买。”
“嘻嘻，爸爸最好啦！”张诗瑶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口，转身蹦进车里，还不忘从车窗探出头，“不用这么多，够买两件新裙子就行！”
车停在宿舍楼下，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苏婉才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撒娇。”
“咱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不惯着她谁惯着？”张景棠揽过她的肩，指尖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在我眼里，你不也还是当年那个攥着绣绷脸红的小姑娘？”
“老没正经的。”苏婉嗔怪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晚风里飘着玉兰的香气，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落叶的路上，像幅浸在暖光里的画。
等叶璇的呼吸渐渐平稳，两人并肩往夜市走时，胃里都空落落的发响。夜市入口的灯泡在头顶滋滋闪着，烤串的烟火气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漫过来，红的绿的灯牌挤挤挨挨，倒比白日里更热闹几分。
林羽站在路口犯了难。左手边是滋滋冒油的烤猪蹄，右手边飘着关东煮的白汽，连空气里都裹着十几种香味，他盯着五花八门的摊位，眉头皱成个疙瘩——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帅哥美女，尝尝这个！”旁边炸串摊的老板挥着铲子吆喝，铁盘里的炸蝎子正蜷着身子，油光锃亮的甲壳在灯下泛着诡异的光，“高蛋白，香得很！”
林羽的目光一下子被钉住了。他盯着那串张牙舞爪的蝎子，迟疑着指了指：“老板，来一串这个。”
叶璇在旁挑眉：“你确定要挑战这个？我听说有人咬下去会炸一脸油。”
“应该……没事吧。”林羽接过烤串时，指尖都有点发颤。竹签上的蝎子足有巴掌大，螯钳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看着确实有点瘆人。他小心翼翼摘掉尾端的毒针——老板说早处理过了，可他总觉得那尖儿还闪着寒光。
试探着咬下半个身子，酥脆的壳在齿间裂开，里头却软乎乎的带着股说不清的腥气。林羽皱着眉嚼了两下，忽然瞥见被咬开的断面里，裹着些黑糊糊的粉末状东西，像受潮的炭灰。
“这是什么？”他举着竹签凑到路灯下细看。
叶璇凑近瞥了眼，忽然憋着笑开口：“可能……是米田共？”
“呕——”林羽脸都白了，手一扬就把剩下的半截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算了算了，挑战失败。”
“哎，我瞎说的，”叶璇忽然慢悠悠补充，“说不定是没清理干净的内脏？我也不太确定哦。”
林羽正捂着嘴猛咽口水，闻言差点真吐出来，他瞪了叶璇一眼，却见她眼里的笑意都快漫出来了，只好无奈地摆摆手：“丢都丢了，管他是什么了。”
叶璇笑着从包里摸出瓶矿泉水递给他，瓶身还带着冰镇的凉意：“给，簌簌口。前面有家冰粉摊，去吃点甜的压一压？”
林羽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大口，冰凉的水裹挟着气泡冲过喉咙，总算把那股又腥又涩的怪味压了下去。他还在皱着眉回味那口感，抬眼时正对上叶璇的目光——她嘴角噙着点没藏住的笑意，眼里亮闪闪的，像是落了两颗星星。
叶璇看着他这副被呛到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夜市里再香的烤串、再甜的冰粉，好像都比不上逗他玩时，看他耳朵悄悄泛红的样子有趣。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空竹签，笑着问：“还敢不敢试试炸蜈蚣？听说比蝎子更脆呢。”
林羽立刻往后缩了缩脖子，把矿泉水瓶捏得咯吱响：“免了免了，再试下去，今晚得抱着马桶睡觉。”
叶璇笑得更欢了，抬手替他拂掉肩上沾着的一点碎屑：好啦，不逗你了，走，咱们吃冰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