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
沈弈推开门，屋子里空旷得有些冷清。
只有两人对坐在长桌尽头——笑呵呵的刘天乔，以及面色依旧略微有些苍白的林月。空气里是介于轻松与凝重之间的微妙气氛。
“来啦，快坐吧。”刘天乔依旧是那副热情的样子。
沈弈随意拉开一个椅子坐下，三人就围着椭圆形会议桌面对着面。
“感觉怎么样？”刘天乔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沈弈活动着肩膀：“身体没什么问题、”
“我是说，当英雄的滋味怎么样？”
沈弈闻言抿了抿嘴，“还行吧，比起当英雄，我觉得倒像是在当动物园的猴子。”
距离他恢复意识已经过去了一天，这一天里，大约几百个人从他的病房路过。每个人都想状似无意地瞥他一眼，沈弈都快成观光景点了。
“那你可得适应一下，”刘天乔看着沈弈，流露出几分对青春的回想。“你这回可是出了个大风头，现在整个基地就属你最出名喽。要是我年轻的时候能有这种成绩……”
“老师！”林月在一旁出声打断：“今天要谈正事。”
刘天乔如梦初醒，不好意思道：“嗨，年纪一大，就是容易话多。”
他清了清嗓子，对沈弈说道：“其实今天叫你来，也是一次正式的邀请，之前温染那孩子应该也和你说过了，我们这次演习本来就有选拔人才的意思，现在灵枢局正是用人之际，希望邀请你加入他们。你有什么顾虑或者疑问，尽管提出来，林月同志是这个灵枢局的副局长，她都会回答的。”
林月点点头，补充道：“沈弈，我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对魔兽战斗一线有执念。我之前也是行动队的成员，所以我能理解。我需要强调一下，这次调动不是强制命令，而是一份邀请。”
沈弈其实来之前就想好要加入灵枢局了，主要当然是因为病毒的缘故，他已经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在治疗了李政身上的病毒之后，沈弈的灵力已经突破了E级的水平，现在已经拥有D级偏下水平的灵力。
这也就是说通过解决病毒患者提升战力，在目前看来是可以持续的途径。
现在已经确定病毒来源有人类参与，灵枢局又在调查这些事情，和一直待在边境等着带病毒上门相比，肯定是加入灵枢局更机会接触病毒。
不过他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选择，而是问道：“林副局，我有一件事很好奇，您当初是为什么离开行动队的呢？”
遇到纠结的选择时，借鉴他人的经验是很常见的情况。林月当然能理解他的提问，大方地回答道：“人事调动是很复杂的事情，我的情况比你还复杂些，但如果说最关键的原因，我的回答会是为了消灭魔兽。”
“为了彻底消灭魔兽。”她强调了一句。
“如果是为了消灭魔兽，照理说更应该留在行动队。”
林月摇摇头，“沈弈，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了。你知道魔兽的来源是哪里吗？”
“自然是魔岛。”这个回答不需要任何思考。
魔岛是离夏国东边3000公里远的岛屿群，这个世界上的百分之九十的魔兽都是从那里产生的，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魔兽是没办法用炮弹处理的，即使炮弹将他们炸死，不用多久，他们的尸体散发的魔气就会产生更多更厉害的魔兽，只有异能者用灵力杀死的魔兽，才能真正意义上实现击杀。”林月继续解释道，“而这也就是世界各国召集异能者组成联合纵队的原因。”
“但是联合纵队已经组成有十五年之久了，我十年前离开行动队的时候，人类将魔兽活动范围压缩在魔岛三十海里内，现在十年过去了，这个数字直到今天还是没变。沈弈，你知道为什么吗？”
“官方的解释是魔岛深处还没有被探明情况，需要时间探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暂时先保持稳定。”
“那些只是托词罢了。真正的原因是，有人不希望看到魔兽被彻底剿灭。”
林月的话让沈弈有些意外，他看见对面的林月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他低下头思忖片刻，有了模糊的猜测。
“你的意思是，国际上对于魔兽的处理方式存在争议？”沈弈问道：“是不是因为异能者的关系？”
“大部分是。”林月点点头，“你的确很聪明，沈弈。异能者是这个魔兽问题里绕不开的一部分。这个世界的异能者出现的比魔兽要更早，大概是在三十年前的事。一开始全世界只有零星几个，影响也不大，但是随着数量越来越多，态势就变了样。到大约二十年前的时候，有人做过统计，全球占人口不到百分之一的异能者，制造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犯罪事件。”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异能者会颠覆这个世界的稳定格局，带来大灾难。直到另一个魔鬼的诞生。”
“魔兽？”
“是的，魔兽。只有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人类才会呈现罕见的团结。”林月感叹道，“普通人提供科技和粮食，异能者提供战力，这样的平衡让我们的世界用与魔兽的战争延缓了本该到来的人类的内战。”
“所以现在我们没有剿灭魔兽老巢的原因，是我们还需要这个共同的敌人？”这个事实和沈弈从小接触的理念完全不符，但逻辑上又似乎说得通。“所以，我们前线战士的牺牲，某种程度上，只是为了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
林月这次摇了头，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一切牺牲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要在下一场更残酷的战争爆发前找到出路。沈弈，平衡是手段，不是目的。打破平衡需要的是压倒性的力量和全新的规则，而我们现在还没有。”
“魔兽被剿灭是大势所趋，现在的局面总是会结束的。但是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对未来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我明白了，这就是灵枢局创立的本意。”沈弈理清了头绪，“你们想在异能者和普通人之中建立和平可持续的良性关系，这样才能在没有魔兽这个外敌的情况下保持稳定。”
“除此之外，还有不可忽视的威胁。”林月很直白地说道：“来自我们现在所谓的‘盟友’们。”
这倒是不难理解，一旦魔兽的威胁没了，为了剿灭魔兽组织起来的训练有素的部队难道会被随便投放到社会上吗？
届时各个国家之间必定会彼此产生猜忌，从而引发各国异能者之间的作战。
都说人心善变，偏偏又在大势上古往今来没有过任何变化。
话说到这里，沈弈已经明白了一切。
从病毒的出现来看，已经有国家在借助魔兽进行一些反人类的战斗准备。
这自然是无耻的，但很可悲，也是无法避免的。
沈弈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了。其实在来之前，我也已经有了决断，我会加入灵枢局。”
刘天乔和林月都露出喜色，但随即又听到沈弈补充道：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所有病毒相关的案件，我一定要优先参与。而且得是作为前线人员参与。”
听到这个要求，林月和刘天乔都是微微一怔。
“沈弈同志，其实从我个人的意见来看，你完全没必要参与到前线的任务里。”刘天乔斟酌着用词劝说道。
“我明白年轻人嘛，都有些远大志向，但是你的异能毕竟比较特殊。你是战术专家，应该明白不管在什么领域，指挥中枢遭到破坏的后果都是最大的。”
“你完全可以留在后方保障领导层的安全，这样敌人就基本不可能对我们的高层实现任何单点的威胁，这比你亲自破案来得更有价值……”
“首长，您是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人。”沈弈反问道：“您见过一味防守换来的胜利吗？”
“所有与新型病毒相关的案件，我必须作为一线主力参与，这不是为了逞英雄。只有我能在与病毒的直接对抗中，最快地了解和适应它。把我放在后方在战略上是最大的浪费。”
“更何况，我不希望自己只是异能的附庸。”
“我希望你们选择我，是因为我是沈弈，而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能用来对抗病毒的异能者。”
这句话说出口，刘天乔微微晃神，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坚毅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和战友。
他扭头看向林月，自己这个大部分时间面若寒霜的学生，此刻看似面色如常，只有自己看得出来她眼里透出的欣赏之色。
“我答应你。”林月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你不会让灵枢局失望，我也保证，灵枢局绝不会让你失望。”
她从一旁拿起一份文件夹，递了过来。
“在这份合同上签个名字，你就正式成为灵枢局的一员。从此外，你将保留行动队的编制，并且得到少校军衔。”
沈弈露出意外的表情。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嘉奖。”刘天乔笑道，“夏国不会辜负任何一个英雄。”
沈弈检视了一番文件，确认无误后在文件上签了字。
心里不经感叹着世事无常，三天前他刚刚像这样签了一份文书，像丧家之犬一般被踢出小队，谁能想到三天之后他会直接成了少校，还能面对灵枢局副局长的亲自招揽。
林月接过他写好名字的文件，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尤其是身上一股冷冽的气质，是沈弈从小到大见过最有吸引力的的异性。
此刻放松地笑容，在沈弈眼里又显示出另一番风味。
刘天乔也很少见到自己这个学生这么开心，却也很能理解，灵枢局创建不久，此时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沈弈显然就是一个绝好的苗子，不由得也欣慰道：“好啊，时代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大有可为！”
林月想到什么，笑着转头看朝沈弈，语气里多了些促狭的意味：“沈弈，正好我现在就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现在？”沈弈愣了一下。“这么快？”
“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为什么感觉不太妙啊……
沈弈看着她的笑容，内心如此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