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宅邸已经模糊,在阴雨天中亮着温暖的光,像是黑夜里的提灯,刺破黑暗,橘黄的灯光砸入地上破碎的水坑,倒映出一片灯火阑珊。
吕莱梦记不清自己第几次来到这里了,她很少做梦,但时寒酥离开后,她的梦忽的一下变的多了起来。
可能是现实中再没机会见她一面,所以每次在梦中的时间吕莱梦都十分珍惜。
推开白色的大门,屋子的内饰一下子映入眼帘,吕莱梦小心翼翼的走进房子。
淡淡的饭香从厨房飘出,吕莱梦向前迈步,她的每一步都足够轻柔,生怕惊动厨房忙碌的女人。
可真正靠近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又让吕莱梦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块厚重的墓碑,突兀的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
吕莱梦猛然睁开眼睛,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深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之后,她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这五年来再怎么去做梦,再怎么去找时寒酥的痕迹,都无法挣脱一个事实——是她杀了时寒酥。
吕莱梦不想承认这一切,这不是她所想的。
但冰冷的现实往往更加刺痛人心,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时寒酥都的的确确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落得死不见尸的下场。
每当想起这一点,吕莱梦的心都像是被针扎一样,带着丝丝隐痛,看似微小却痛彻心扉。
外面又下起雨,飘摇的雨水肆意拍打在玻璃窗户上。
冷色的闪电在天空中呼啸而过,在一瞬间将房间电的透亮,冷色调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方才的梦像是海面上的泡沫,转瞬即逝。
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吕莱梦只感到一阵炙热,看来那天冒着大雨去看她还是免不了生病。
这五年来次次如此,吕莱梦却还是义无反顾。
第二天清晨,吕莱梦忍着发烧的难受从床上起来,她今天还要去开会,吕氏集团和国外的大公司有个很重要的合作需要她亲自到场。
或许对于这个大的集合体而言,一个项链的制作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吕莱梦个人来说,这件事至关重要,毕竟,那是给时寒酥做的项链。
早晨8点,吕莱梦准时抵达公司地下车库,黑色的硬底皮鞋踏上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留下阵阵回声,像是精密齿轮一样一丝不苟。
一样是出发上班,时寒酥反倒没吕莱梦这么紧凑,她撑着伞,一步一步悠闲的走向吕氏集团的大门。
约定的时间是早上九点,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时寒酥刷了公司发的门禁卡,收起伞,把上面零碎的雨滴洒到地面,白洁的瓷砖上水珠反射时寒酥的身影。
冷傲,干脆,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吕氏集团时寒酥以前也常来,但这么多年过去的故地重游却没有让她有几分回忆感,反倒是过去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丝丝痛楚触动着神经,让她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时寒酥以前也是吕氏的员工,作为策划者,她的方案没少被吕莱梦或方锦诗挑刺过。
是那种在员工大会上的挑刺,没理由的,只是为了针对她。
时寒酥从小便不喜欢他人的审视般的目光,更何况这种成百上千人那种漠视,厌恶,冷淡的目光齐齐看来。
起初时寒酥也曾反抗过,用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完成任务,不过换来的是更加刺痛的批判,不讲任何道理的辱骂。
渐渐的,时寒酥也不再反抗了,她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发声。
她并非不想反驳,不想抵抗,只是她的病太严重了。发病的时候她听不见他们说话,就连看向他们的脸,也都是模糊狰狞的骇人鬼影。
往日种种,造就今天的时寒酥。
吕氏集团内的员工总是行事匆匆,一副很着急的模样。
这里讲究效率,视时间为生命,在这里一切东西仿佛都被价值化。
时寒酥的慢慢悠悠在这里成了异类,她和汹涌的人流擦肩而过,在这么多黑外套白衬衫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位员工走的急了,一下子和时寒酥撞上,手上的资料散了一地。
四散飞舞的纸张缓缓飘落在地面上,人流不为所动。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是因为撞到人心里发紧,她连声道歉,又赶忙去捡地上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的文件,纯白的纸张上在人群的倾轧之下布满了污渍。
忽的,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
时寒酥问:“没事吧,有撞疼你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帮女孩捡文件,时寒酥认识她,这是她带的最后一届实习生。
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时寒酥的大脑好像停摆,她确实记不清了。
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后,女孩才敢抬起头,鼓起勇气说道:“谢谢你,耽误你的时间了。”
可当她看见时寒酥面容的那一刻,心脏都仿佛漏了半拍。
“寒酥姐?”女孩小心翼翼的问道,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时寒酥抬眸,和女孩的目光对上,看着眼前澄澈的眸子,她缓缓开口:“嗯?那是谁?”
“呃...”女孩显然是回过神来,她知道时寒酥早就不在了,面前这位也只是长得像,要论气质的话可跟记忆中的时寒酥天差地别,一定是刚才弯腰的时候看错了,女孩在心中如是想道。
她咽了咽口水,随后道:“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时寒酥趁着说话的功夫看了一眼女孩身上的工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李中云。
原来是她啊,时寒酥记忆的空缺似乎被填补了一部分,她随后说道:“不客气,我就不影响你工作了,先走一步。”
侧身和李中云擦肩而过,时寒酥的呼吸逐渐平静,她是和李中云认识不假,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而现在的她对任何过去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
时寒酥那些曾经的事都是她最深的痛苦,现在它们将去向何方,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或许会随着眼泪消失在雨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