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落锁声如同丧钟,敲打在林晚(林凡)的心头。
禁闭室内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昏暗和死寂。丹田处的碎裂痛楚、后脑的闷痛、以及这具陌生身体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绝望吗?
是的。从未有过的绝望。从一个即将结丹的修士,变成一个修为尽废、任人宰割的炉鼎,还是女子之身,这种落差足以让任何道心崩溃。
但林凡终究是经历过雷劫、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散修。强烈的求生欲如同顽强的野草,在绝望的废墟中探出头来。
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他(她)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坐得更直一些,以便更好地观察这间禁闭室。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尤其是丹田,痛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墙壁上的禁锢符文散发着微弱的灵光,表明此地绝非凡俗牢笼。那扇高窗的禁制更是彻底断绝了从那里逃脱的可能。门是厚重的黑铁木所制,蕴含着微弱的土系灵力,坚固异常。
似乎……无处可逃。
原主林晚自碎金丹的决绝,反而成了此刻最大的困局。
林凡强迫自己冷静,用神识仔细扫描这具身体。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经脉多处断裂萎缩,丹田壁布满裂痕,原本筑基期的修为荡然无存,只剩下几缕比凡人强壮不了多少的残存真气在苟延残喘。那变异的冰灵根也黯淡无光,如同沉睡。
然而,在这彻底的破败之中,林凡敏锐的神识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
在这具身体的眉心识海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点极寒的、凝而不散的意蕴。它寂静无声,仿佛亘古存在的冰核,与外界彻底隔绝,却又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神秘。原主的记忆碎片对此毫无印象。
这是什么?与那变异冰灵根有关?还是……与她那神秘的身世有关?
林凡尝试用微弱的神识去触碰那点极寒意蕴,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引动其分毫。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微不可见的灯,给了她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的安心感。
就在她全神贯内视之际,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只有一个人。脚步很轻,灵力波动微弱,似乎只有炼气初期的水平。
门上的禁制被暂时解开一小部分,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但并未完全锁死。
林晚立刻停止内视,警惕地望去。
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她看清了来人——正是之前记忆中那个给她送过吃食的、清秀瘦弱的小丫鬟,苏婉儿。
苏婉儿手里端着一个小玉碗,碗里是半碗清澈见底、散发着极其微弱灵气的米粥,似乎是用了最劣质的灵谷熬制。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害怕,大眼睛不安地瞥向门口,又迅速落回到林晚身上。
当她的目光触及林晚的脸时,即使是在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下,依旧明显地怔愣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艳和……更深的同情。
“晚…晚小姐,”苏婉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快步走到林晚身边蹲下,“您…您怎么样了?我…我偷听到执事们说话,吓死了……您怎么那么傻……”
她看着林晚苍白如雪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以及那破碎染血的衣衫,眼圈微微泛红。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带着一丝审视和迷茫的眼睛看着苏婉儿。林凡在判断,判断这个女孩是真心还是假意。
苏婉儿被这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连忙将手里的玉碗递过去:“晚小姐,您快喝点东西吧,这是…这是我偷偷省下来的灵谷粥,虽然没什么灵气了,但总能垫垫肚子……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碗里的粥清澈得几乎能照见人影,所谓的灵气更是微乎其微。但在此刻,这份善意却显得无比珍贵。
林凡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传来的强烈饥饿感和虚弱感。他沉默了一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只温热的玉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苏婉儿冰凉的手指。
两人俱是一顿。
苏婉儿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脸颊微红,低下头不敢看林晚。
林晚(林凡)内心也泛起一丝极其古怪的涟漪。那触感细腻微凉,属于一个年轻的、无害的女孩。与他过往百年修行中所有的接触都截然不同。
她低下头,小口地、快速地喝着那碗几乎没有味道的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火烧火燎的胃袋,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能量。
一碗粥很快见底。
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丁点力气。
“谢谢。”林晚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清冷了许多。这两个字出自真心。无论这女孩目的为何,这碗粥确实缓解了她迫在眉睫的虚弱。
苏婉儿抬起头,看到空碗,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担忧更重了:“晚小姐……明天……明天鸾驾就要来了……您……您可不能再想不开了……那个李长老……听说很可怕的……”她的声音里带着恐惧,显然也听过不少关于合欢宗的可怕传闻。
“我知道。”林晚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她将空碗递还给苏婉儿,目光再次扫过这间禁闭室,“婉儿,你熟悉府里,知不知道……这间屋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哪里比较薄弱?或者……有没有什么地方,是禁制可能忽略的?”
苏婉儿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晚小姐,您……您还想……”她吓得连忙摆手,“不行的!这黑曜石墙有符文加固,炼气期根本打不破的!门上的禁制虽然只是最低等的,但也需要筑基期才能强行破开……您……您如今……”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您已经修为尽废,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我只是问问。”林晚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苏婉儿看着眼前少女那脆弱又倔强的模样,心肠一软。她咬着唇,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小声道:“特别的地方……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奴婢以前听负责杂扫的老人偷偷说过,这排禁闭室是很久以前建的,好像……好像最里面那间屋子,墙角曾经因为地下灵脉轻微变动,裂开过一丝小缝,虽然早就被用法术堵上了,但不知道……”
她的话没说完,但林晚的眼睛却猛地亮起一丝微光!
裂缝!哪怕是被堵上的裂缝,也意味着可能存在薄弱点!
“是哪一间?还记得吗?”林晚追问,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婉儿被她的急切吓了一跳,更加压低了声音:“好像……就是最里面那间,堆放废弃符纸和炼坏法器的那间……平时根本没人去……晚小姐,您千万别做傻事啊!被发现了会没命的!”
“最里面那间……废弃符纸……”林晚喃喃道,将这个消息死死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外面远处传来一声呼喝:“婉儿!死丫头跑哪去了?还不快回来干活!”
苏婉儿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我…我得走了!晚小姐,您千万保重!别再……别再做傻事了!”她匆匆接过碗,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乱地拉开门缝钻了出去,又小心地将门带拢。
锁舌轻响,禁制微光再次亮起。
禁闭室内重归寂静。
但林晚的心,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死寂。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丹田和身体的剧痛,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碗粥带来的暖意早已消失,但苏婉儿带来的那一丝关于“裂缝”的信息,却像一颗火种,落在了干涸的柴堆上。
天无绝人之路。
就算道基尽毁,就算沦为凡体,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打量这间囚笼,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细节。神识无法动用,便用这双眼睛,用这双手。
目光掠过墙角那堆废弃的炼器废料时,她微微一顿。
那些废料大多是金属碎片,锈迹斑斑,灵性全无。但其中,似乎有一截暗沉沉的、不起眼的……
她忍着剧痛,一点点挪过去,伸手拨开表面的杂物。
那是一截断掉的、生了厚厚锈迹的……刻刀?或者锥子?
尖端似乎还算锋利。
林凡的心中,猛地跳出一个念头。
她艰难地伸出手,将那截冰冷的、粗糙的锈铁,紧紧握在了手中。
如同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微光虽弱,但已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