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寒鸦墟,返回冰璃宫的一路,气氛微妙得能拧出水来。
苏婉儿全程低着小脑袋,假装对脚下的云海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脸颊上的红晕就没彻底消退过,心跳声大得她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偶尔偷偷抬眼飞快瞥一下前方那道清冷背影,又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收回视线,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跶个不停。
殿下的怀抱…原来那么…有安全感。还有那只生硬却温柔地拍在她背上的手…
光是回想,就让她手脚发软,脸颊发烫。
而前方的林晚,看似目不斜视,专注驾驭遁光,实则神识早已将身后小侍女那副羞窘无措、心慌意乱的模样尽收“眼底”。
麻烦。真是麻烦。
她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试图驱散那残留的、过于清晰的柔软触感和湿意。那种全然依赖的拥抱和滚烫的眼泪,像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极具腐蚀性的力量,正缓慢而坚定地瓦解着她习惯了的冰封与孤寂。
得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她对自己说。
于是,遁光的速度悄然又快了几分。
回到冰璃宫,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肃穆气息,似乎终于将两人之间那点旖旎暧昧的氛围冲淡了些许。
苏婉儿长长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那个温暖的、带着寒香的怀抱,只能是危机之下的意外吧?殿下那样清冷高贵的人,怎么可能…
她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小跑着跟上林晚的脚步:“殿下,您累不累?我先去给您准备沐浴的热水和凝神香?”
“嗯。”林晚淡淡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自己的寝殿。只是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你也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刚才在废墟里摸爬滚打,又受了惊吓,这丫头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
苏婉儿一愣,心里顿时又是一甜,小声应道:“…是。”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林晚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殿内修炼,研究《冰亟雷咒》和那几门新法术,偶尔吩咐苏婉儿去藏经阁查资料。
苏婉儿也依旧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只是变得更加细心周到,看向林晚的眼神里,那藏不住的倾慕和依赖又深了几分,却不敢再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然而,宫里关于她们的风言风语,却因为这次“单独出游”而再次甚嚣尘上,并且版本越发离谱。
“听说了吗?圣女殿下为了那个小侍女,在寒鸦墟独战狼群!挥手间冰封百里!” “何止!我听说殿下是为了给那丫头寻找什么绝世炼器材料才去的!” “啧啧,真是宠得没边了…” “那丫头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这些议论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寒霁长老一系弟子的耳中,让她们本就积压的不满和嫉妒几乎达到了顶点。
尤其是以一位名叫“凌菲”的核心女弟子为首的小团体。凌菲资质不俗,筑基中期修为,一向自视甚高,对林晚这位空降的“圣女”本就心存不服,更是看不惯苏婉儿一个区区炼气期侍女,竟能得到如此殊宠。
这日,苏婉儿奉林晚之命,去器堂送还几份关于上古符文的研究卷宗(她最近的主要工作)。
途径一处回廊时,恰好与凌菲几人迎面遇上。
苏婉儿立刻低下头,恭敬地侧身让到一边,行礼:“见过凌师姐,各位师姐。”
凌菲却停下脚步,目光挑剔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哟,这不是我们圣女殿下眼前的红人,苏师妹吗?怎么,殿下没赏你件飞行法器代步?还得自己跑腿?”
她身后的几个女弟子也跟着发出嗤笑声。
苏婉儿脸色一白,握紧了手中的卷宗,低声道:“师姐说笑了,弟子只是尽本分。”
“本分?”凌菲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加刻薄,“你的本分就是靠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哄得殿下晕头转向,独占恩宠?一个炼气期,也配?”
这话就说得极其难听了。苏婉儿猛地抬头,眼圈瞬间就红了,不是委屈,是气的:“凌师姐!请你放尊重些!我与殿下清清白白!”
“清白?”凌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整日形影不离,同进同出,还单独带你出去游山玩水?当我们都是瞎子吗?谁知道你私下里用了什么狐媚子…”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狠狠打断了凌菲未说完的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婉儿也惊呆了,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面覆寒霜的林晚,大脑一片空白。
殿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凌菲捂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出现的林晚:“你…你敢打我?!”
林晚缓缓收回手,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温度骤降:“打你又如何?再让我听到你嘴里吐出半个污秽之词,就不止是一巴掌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和杀意,那是在黑风冰原经历过生死搏杀后凝聚的气势,绝非这些温室里的弟子可比。
凌菲被她看得浑身发冷,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但众目睽睽之下挨打,羞愤交加,口不择言道:“林晚!你别太过分!为了一个低贱侍女,你竟敢同门相残!我要去寒霁长老那里告你!”
“低贱?”林晚眸中寒光一闪,指尖幽蓝电光隐约浮现,“你再说一遍试试?”
恐怖的阴雷气息让凌菲和她身后的弟子齐齐脸色煞白,后退一步,噤若寒蝉。
“滚。”林晚冷冷吐出一个字。
凌菲捂着脸,眼神怨毒地瞪了林晚和苏婉儿一眼,终究没敢再放狠话,带着人狼狈不堪地飞快溜走了。
回廊里只剩下林晚和苏婉儿两人。
苏婉儿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懵然中,看着殿下挺拔冰冷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委屈、后怕、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交织在一起,冲得她鼻子发酸。
殿下…为了她…竟然亲自出手教训了凌菲师姐…
林晚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圈和紧攥着卷宗、指节发白的手上,眉头微蹙:“她们经常这样欺负你?”
苏婉儿连忙摇头:“没…没有…今天是第一次…”她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下次再遇到,直接告诉我。”林晚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冰璃宫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置喙欺辱。”
“我冰璃宫的人”…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击中了苏婉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某种滚烫的、充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
“哭什么?”林晚看着她掉金豆子,语气似乎有些不耐,却抬手,用指尖有些笨拙地擦过她的眼角,拂去那滴温热的泪珠,“这点事就值得哭?”
指尖的微凉触感再次让两人都是一怔。
苏婉儿忘了哭,睁着水汽氤氲的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殿下。
林晚也像是被那泪水的温度烫到,迅速收回手,别开视线,语气恢复冷硬:“东西送去器堂。然后回去修炼,《凝冰诀》第七层的心法该预习了。”
说完,她转身,看似镇定地离开,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些许。
苏婉儿站在原地,摸着刚才被殿下指尖拂过的眼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却让她整颗心都滚烫起来的触感。
看着殿下远去的背影,她忽然破涕为笑,用力抹掉眼泪,大声应道:“是!殿下!”
声音清脆,充满了力量。
她抱着卷宗,脚步轻快地走向器堂,心里那片小小的世界,仿佛被注入了万丈阳光。
原来,被殿下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走远的林晚,听着身后那变得轻快雀跃的脚步声和回应,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小地向上扬了一下。
麻烦是麻烦了点。
但…自己的人,确实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这感觉,似乎…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