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直清冷，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掌和指尖温柔的擦拭都只是幻觉。
但苏婉儿知道不是。她抱着卷宗，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被林晚拂过的眼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又带着奇异的、让她心尖都在发颤的滚烫。
“我冰璃宫的人…”
殿下说，她是“她的人”。
这个认知像是最醇厚的灵酒，让她头晕目眩，脚下发软，却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冰璃宫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竟也觉得甘甜无比。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那过高的温度降下来，然后才脚步轻快，几乎是小跑着往器堂而去。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弟子投来的各异目光——好奇、探究、羡慕、嫉妒——她全都视而不见。
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殿下那句冰冷的维护，和指尖那抹微凉的温柔。
送完卷宗，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回琉璃殿，准备“预习”殿下吩咐的《凝冰诀》第七层心法——虽然她才刚稳固第六层没多久。
然而，当她推开殿门时，却发现殿内气氛有些不对。
林晚并未像往常一样在打坐或研读玉简，而是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身形似乎…有些微不可查的僵硬？
“殿下？”苏婉儿轻声唤道。
林晚没有回头，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声音似乎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些。
苏婉儿心下疑惑，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殿下，您吩咐的第七层心法，我…”
话未说完，她猛地顿住脚步，瞳孔骤缩！
她看到了！林晚垂在身侧的左手，正在极其轻微地颤抖！而且，那手指的指尖，竟然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诡异的幽蓝色！与她之前被阴雷反噬时的颜色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内敛，却也更加令人心悸！
“殿下！您的手！”苏婉儿失声惊呼，瞬间冲到她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抓住那只冰冷彻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入手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那幽蓝色仿佛活物般，正试图顺着接触点向她的手掌蔓延！
林晚似乎想抽回手，但苏婉儿抓得极紧。
“放手！一点小反噬，无碍。”林晚蹙眉，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这怎么会无碍！”苏婉儿急得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是上次的伤没好吗？还是修炼又…您怎么不说啊！”
她这才恍然想起，殿下刚才教训凌菲时，用的就是这只手！她竟然还动用了阴雷之力！这分明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强行动用力量导致反噬加重了！
巨大的心疼和自责瞬间淹没了苏婉儿。都是为了她！殿下都是为了护着她才…
“哭什么…死不了。”林晚试图抽回手，但苏婉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抓着不放，还大胆地伸出另一只手，双手一起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试图用自己微薄的灵力和体温去温暖她。
那点灵力对于侵入林晚经脉的阴雷之力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但那双小手上传来的、固执又温柔的暖意，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林晚冰封的心湖。
“殿下…让我帮您…”苏婉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恳求和坚定，“求您了…”
林晚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和那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倔强模样，所有拒绝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沉默了片刻，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任由她拉着自己在寒玉榻边坐下。
“《万川归冰诀》的行功路线，还记得吗？”林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冷意。
苏婉儿用力点头：“记得！”
“引导你的灵力，跟着我的真气走。小心些，别被阴雷之力伤到。”林晚闭上眼，缓缓引导着一丝极其温和的冰魄真气，如同开路先锋，在被阴雷之力堵塞侵蚀的经脉中缓缓前行。
苏婉儿立刻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那缕细弱的灵力，如同最听话的学生，紧紧跟随着前方那缕精纯而温和的寒流。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且危险的过程。需要施救者绝对的信任，也需要救助者极致的小心和控制力。两人的灵力以这样一种方式交融循环，彼此的感受几乎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对方。
苏婉儿能清晰地“看”到殿下经脉中那肆虐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幽蓝阴雷，它们如同跗骨之蛆，顽固而霸道。而殿下的真气正以一种她难以理解的玄奥方式，一点点地消磨、转化着那些可怕的力量。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
她的心揪得紧紧的，鼻尖发酸，只能更加努力地运转灵力，试图为殿下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林晚的感受则更为复杂。
那缕微弱却无比专注、带着笨拙的关切和固执的暖意的灵力，紧紧追随着她的真气，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又像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易碎珍宝的孩子。
这种全身心都被另一种气息温柔包裹、依赖、并试图反馈温暖的感觉，是她两世为人都从未体验过的陌生。
不讨厌。甚至…有点贪恋。
她能“感觉”到苏婉儿此刻全部的心疼、焦虑和专注。那种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情绪，像暖流般丝丝缕缕渗入她冰冷的经脉，甚至比她的冰魄真气更能安抚那阴雷带来的刺痛和躁动。
时间在无声的灵力交融中缓缓流逝。
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指尖那抹幽蓝色终于渐渐淡去，颤抖也停止了。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苏婉儿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紧张和担忧的小脸。因为过度消耗灵力和精神，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带着细汗，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殿下…好了吗？还疼不疼？”见林晚睁眼，她立刻急切地小声问道，双手还下意识地轻轻揉着林晚已经恢复如常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把残留的寒意都驱散。
这个下意识的、过于亲昵的小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而暧昧的气息。灵力交融后的微妙共鸣还在持续，让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骤然加快的心跳和那一瞬间的慌乱。
苏婉儿的脸“轰”一下再次红透，触电般想缩回手。
这一次，林晚却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逃开。
肌肤相贴，温度传递。
苏婉儿浑身一僵，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林晚。
林晚也似乎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惊到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深沉，里面翻滚着苏婉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困惑，有挣扎，还有一丝…被她指尖温度熨烫出的柔和。
“殿下…”苏婉儿声音微颤，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林晚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骤然松开了手，倏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好了。下次不必如此，我自有分寸。”
手心骤然空落，那点温暖的触感消失，苏婉儿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失落。但她还是乖乖点头：“…是。可是殿下，您下次若有不舒服，一定不要瞒着我…”
“啰嗦。”林晚打断她，顿了顿，又道，“…《凝冰诀》第七层，若有不懂，可来问我。”
这近乎直白的允许，瞬间冲散了苏婉儿心头那点失落。殿下的关心，总是这么别别扭扭，却又实实在在。
“嗯！”她用力点头，眼睛亮了起来。
“出去吧。我要调息片刻。”
“是，殿下。”苏婉儿行了一礼，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殿门轻轻带拢。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
林晚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万年不变的冰雪世界，缓缓抬起那只被苏婉儿紧紧握过、又小心翼翼揉搓过的手。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双小手的柔软、温暖和那细微的颤抖。
还有灵力交融时，感受到的那份毫无保留的、滚烫的心意。
她缓缓收拢手指，仿佛想握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松开。
麻烦。
真是天大的麻烦。
她低声自语，冰冷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涟漪。
这伤…疗得有点出问题了。
问题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