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盖沿盖碗边轻轻绕了圈,顿住,再向内壁悬压,茶气腾起,盖过故事里头的腥味。
续茶落碗,说书人呷了口:“你看,回来了吧。”
“啧啧,果真!”
————
李一阳身上没有任何墨,有的只是身上的些许坑中尘土。
他起身睁眼,看着这无头程胜,脸上多了些笑意:“道友,你肯定是不会死的吧,我看你天生爱笑。”
转过身,补了一句:“毕竟,爱笑的人有好运!”顿了顿又转了回来,看着程胜无头的身躯道“嗐,为啥有的墨溯客,总是热衷于断手断脚呢?”
程胜的身躯趴在地上,手在地上来回摸索。李一阳见此,就将散落到地的“纸”和斗笠一脚踢了过去。
在程胜的手碰到皮纸的瞬间,“咔吱咔吱”,骨头关节作响,在脖颈处生出了花苞,它慢慢绽放开了,是朵暗淡的花。
霎时,花瓣变白褪尽,子房开始鼓胀。
成了一枚白果见丰,果身漫上墨色,熟成墨果,后便化作了头。
期间,程胜身躯仅在开始时轻颤了一下,就没有其余的动作了。
现在,他的脸变更白了,五官也变得更精致了,这分明就是换了个头,不是程胜原来的头了,眼中有了锐劲,身上也有了些雅气,还有多了冷静。只是转动脖颈时,总带着“咔吱”的滞涩声,像生涩的木轴在摩擦。
李一阳的目光依旧平淡,掐算的手指却猛地一顿,指尖渗出丝墨血——方才那瞬间,他脑中闪过片空白,像是有什么被硬生生抹去了。他迅速敛了神色,只在见到皮纸上面的内容时才眼神动了一下。
“程道友,果然也是墨溯客,这新头做不了假!或许这就是你使用能力的代价吧!”
“好了好了,接下来我问你,手里的‘图’是你的吗?”
“这……算……是吧。”程胜扭了下脖子,僵硬地说着,一股晕眩感在脑中回荡,使他没有听清之前的话,只听见最后一句。
心中暗道:
这感觉……好熟悉,好像之前发生过不止一次了。刚刚的,是幻觉吗?看来病情重了……
顿时,他眼中的锐劲忽然空了一瞬,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又飞快亮起。
“呵,是吗。我看未必,因为我看不透它。
程道友,你也不要藏着了,我知道一些有关于墨祟的事,还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要听吗?”
李一阳死死盯着“图”。
程胜轻笑一下,反驳,“条件呢?”
李一阳拍了拍手,嘴角上扬:“不错不错,换了个头倒像换了个新脑袋,智力也见长了。”语气陡然低沉,“条件就是……跟我说说它的来历。”说着,抬手指向墨定图。
程胜再听到“墨祟”二字时,身动了下,便给出决定。
“行!你带我去个地方就告诉你,你在和我说道说道”程胜弯身拾起墨定图,语气强硬,顺便还提了一句“得在一日内到!”
“行,上去再说。”李一阳应着,又开始掐指捏算起来,突然面色一诧——他算到程胜的命数里,多了道若隐若现的墨线,缠着那颗新头,却看不清源头。这诧异很快就消失了。
程胜注意到了这一点,多了几分防备。
他这是算到了什么吗,难道和“书生”有关吗?
在李一阳掐指完毕,两人飞了上去。
“去哪儿,程道友?”
“等等”程胜说着看向周围,草上一层墨消失了,但是“书生”二字还在,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惊异了,不诧异,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只是他盯着那两个字时,新头忽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有根针在太阳穴里扎了扎。
他看着地上的“书生”许久,目光扫过地上的字时,那些笔画竟奇异地在脑中拼凑出含义——他竟看得懂了,指尖在墨定图上点了点,暗自琢磨:
书生二字看似是之前那假李一阳的身份,它留在此,定是有意为之。
突然,程胜眼神锐利,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雅气和冷静底下,藏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陌生。
怪书生,卷中魂——林先生?
呵,不如就先随了那人的愿,以身入局,最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在此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下……
“唉!程道友,还去否?”李一阳朝着程胜叫着。
“去,肯定去。你看到‘书生’了吗?”程胜语气沉闷问道。
李一阳听到后,对着程胜摆了摆手道,“啥?书生?没有。”他算遍周遭,确实没有“书生”的命数痕迹,可方才掐算时那道墨线总在眼前晃。
“行,那就去图中的原点处吧,李道友,你又该如何送我过去?”程胜目光始终看着李一阳,并将墨定图递去,却暗暗思量着。
看来这姓李的话有七成是真的,那这“书生”定是有用,可能和后续去的地方有关。
“去,书城。你确定?”李一阳盯着程胜上下打量,试图从那颗新头上看出些什么。
“是的,有什么问题?”程胜收回了递去的墨定图,将它卷了起来,攥在手中。
“书城,我听别人说其原无名,但城中人喜爱读书,就称为书城。入城有两规矩,一点你得会识字,另一点……你得是个人!”李一阳解释时,语气明显提高,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你得是个人”明显带着对程胜身份的质问。
他突然划伤手指,掌中陡然出现一柄锈剑,剑指程胜脖颈“程道友,你说我该叫你程胜,还是墨祟呢?”
墨祟,又是这玩意,看来其有大秘密,看来之前李一阳眼神一诧,便与此有关。
程胜面不改色,原地未动,开口“墨祟?我?你用能力看到了?”
他说话时,脖颈处又传来“咔吱”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李一阳瞄了一眼剑身,随后才放手中剑,接着说,“看来,你并非是墨祟。程道友,你的能力还真是有趣。”剑身缓缓变虚,化作灰屑飘落,落时却不染草。
“我就先和你说说这世界吧。”
程胜不应,李一阳开口。
“这世界在数百年前出现了洞,钻出了墨祟,它们身上带着与我们身上不一样的东西,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们称之为色彩,这玩意儿说不通道不明,你可先理解为污染!
人们为了抵抗污染,想方设法,直到有一个人有了墨脉,成了墨溯客有了力量,就有了对付墨祟的能力。
这墨溯客啊,觉醒很简单,但很随意,就比如说一个人,不间断十天盯着铜镜就行了。这个人也就是第一个觉醒的墨溯客,也是现在此域统领——陈锐。”
程胜撇了下嘴,思索时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处还在发涩的“木轴感”——指尖触到那滞涩的纹路,突然想起在村里断指化果时,指尖那股不受控的墨劲,还有皮肉绽开时涌出的墨血,原来那时不是病,是墨脉在动?新头带来的晕眩感还没退,让他的思绪有些沉,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笃定。
墨祟是污染,难怪记不清……墨溯客倒像村里常说的修仙。
我算觉醒了吗?难道这不是病是能力!
沉默片刻后,程胜问着“李道友,这墨溯客,定是有什么境界之分吧?墨脉又该如何调动。”
“境界应当是有的,但我不知道,我也才刚刚觉醒。墨脉调动?你不是会吗,那刚刚你怎么活下来的。”
李一阳又瞄了一眼墨定图,他总觉得那皮纸和程胜的新头之间,有什么联系。
虽然程胜只在那低头思考着,可是李一阳还是怕他又问是什么,便提前回应。
“墨脉是每位墨溯客的觉醒特征,每个人的催动、调动方式都是不同的。
待会儿,你莫要问这境界如何提升,因为没人知道,亦或者是每个人都不一样。”
这时程胜听到,刚想开口问他的能力是啥。
可李一阳好像提前知道了一样,又提前补充着。
程胜眉头微皱一分。
“我的能力你也猜到了个大致吧。
观天——可以预知到一定的命数,那一把剑叫锈卦剑,可做武器使用。
你也别再怀疑我骗你了。
虽然我只是个刚刚觉醒的墨溯客,但我能在这儿观天,你口中的书生,这里根本就没有。
可以走了吗?程道友。”
程胜张开的嘴闭上了,低下头沉思着,心里多了分对李一阳的信任,同时有新的疑问。
之前的书生李一阳是什么?幻觉?
观天,预知命数,在坑里觉醒的?那锈剑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吗?这世界还真是有趣。
我真的觉醒了吗?如果觉醒了,那获得的力量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