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摊开卷轴，图上毫无动静。
“你在浪费时间？”程胜抬头，见李一阳双手抱胸走来。
“盯着原点看。”李一阳腾出带伤的手，比了个“一”，“忘了我的观天之能了？只是坑外看不全细节罢了。”
程胜细看，墨定图果真变了：
圆点晕开迹象，化作一九宫格，其线条分明，格中央标着“书城”二字，中央书院占九分之一，原点除了迷你斗笠，还多了柄小锈剑。
“看到了？让你信我真难。”李一阳抱胸昂头。
“你再看看呢？”程胜指向小锈剑。
“不就是九宫格吗？”李一阳低头，顺着程胜手指看向图中的小锈剑，笑容僵住，脸上的血色像墨汁被吸走了大半，他又开始闭眼掐指。
“咔——嘣”另一只手也裂开了，声儿比上次更脆。
这次很快他就睁开了眼，脸色更白，忍着痛开口说着：“这是……我？怎么和我看到的不一样？难道我的能力……在回避它！”
话未说完，他突然抬手指向程胜头顶，带伤的手剧烈颤抖，墨汁从伤口溅出：“程道友，你头顶上是什么？”
周围墨香骤然浓郁，连书页翻动的无声都似凝固了。
程胜抬起头，瞳孔骤缩，他心里一动，双目死死盯住上方——那里的是“书生”二字。
是“书生”！原来他不是消失不见了，是一直待在我的头顶。
程胜打了个哆嗦。
“这两字是……就是你说的‘书生’，原来你没骗我。”李一阳话毕，手放下来，“那你之前说‘书生李一阳’也是真的咯。”
程胜没回应他，痴痴盯着。
李一阳见此，便慌了神，“这字是从你来的……我不掺和，走了哈。”说着他就转身朝着城口走去。
“嗒，嗒，嗒”脚踏在石台上，他刚走没五步就停下。
因为不知何时，城门已经关上了，李一阳用只手挠挠头，脸上愁了一分。他没有再掐指盘算，双手上伤证明着他目前的无力。
他又转身朝程胜走去，“要不，我还是帮你……”
但话刚说到一半时，他发现两边的人，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看着程胜，朝向他走去，停在了石道边上。
很快，两旁就站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形色色，但无一例外瞳孔里都映射着“书生”二字。
程胜低下头并收起了墨定图，他向着周围扫去，神色镇定，但说时尾音带颤。“李道友，这是啥情况？”
“我不知道，手废了，暂时用不了。”李一阳回应他，头还时不时看向两旁。
两人缓缓靠近，脚步轻盈，时刻看向周围。二人背靠背，两人绝对没了对互相的怀疑，此刻就算再傻也能发现这城中的不对劲。
城中的人像被书吃了一样，一直痴迷在书上，没了生气。
“程胜！你快用能力啊！”李一阳用手肘轻碰一下程胜。
“我没能力啊！?墨脉都不知道！？”程胜脸上褪去镇定，眉毛拧成结，“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墨溯客！?”
李一阳压低声音，咬牙骂道：“你个夯货！这时候装什么糊涂！没能力？那炸头的事你忘了，墨溯客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数？！”
程胜皱眉，目前无法回应李一阳，他心里也着急。
静。
此刻，没人动，两边都眼对眼，盯着对方。
在程胜一边的阔道上，一位壮汉挠了挠腮帮子，开口：“这是城里的大文人！”
这话像发令枪一响，撕破了沉静的氛围。
众人议论着。
“奶奶，那个人手里拿的是书卷唉。”一位老妇牵着的孩童，指着程胜手中的墨定图开口，老妇眯着眼瞧了瞧，连忙叮嘱孩童：“哎哟！是书卷！是真文人！儿啊，快去瞅瞅！人不可貌相啊，这才是真本事！将来你就得学这位先生！”说完把孩童往前推。
众人更热络了，开始动起来了。
程胜与李一阳两人脸上露出相反的神情，此刻只有程胜这边的人动了起来。李一阳朝程胜那边看了一眼，他窃喜；程胜朝李一阳那边看去，他困惑。
“你个瞎算子乐呵什么呢，还不快离大文人远点！”“走开！走开！挡住我们问文人了。”众人推推搡搡，挤开了李一阳，李一阳被推走，嘴中念叨着：“不是，这怎么还扯到我了……”
很快，他就被人群淹没了，身上的道袍由灰白变成岩灰，沾满脚印，脸上想来也有，只是太黑看不清。
程胜被围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的七嘴八舌。
“先生，您看我家丫头，认字快，能不能……能不能跟您讨个法子？”老大爷弯下身说着。
“瞧我这眼神！先生看着就气度不凡！您这是要进书院深造？将来定是栋梁啊！要是我家那小子能沾您点灵气，我做梦都能笑醒！”一位商贩，笑眯眯地伸手，想巴结“大文人”。
“大文人，我要向您学习，学您有大本事啊！学您能进书院，将来光宗耀祖！”刚才被往前推的孩童，看着程胜说着。
……
程胜没有回应，保持沉默，只是挥手一一拒绝，心叹。
我是文人是头上的“书生”造成的吧。但他们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头顶的“书生”，还是本就如此。
心念至此，他抬头看。
恐。
程胜惧！他惧头顶的“书生”没了。
这时周围嘈杂声没了，也静了，程胜暗道不妙。
“唉？程道友，对你‘夸赞’咋停下来了。”人群被扒开道缝，李一阳探出了头。
李一阳也惊！
“不是……‘书生’没了！”
这话由他而起，他又被淹没了，他晕了，被踩昏了，血也少了半儿。
周边的人指尖对准程胜。
“呸，你们瞅瞅那人！穿得破破烂烂，不注意形象，也配装文人？我看是个……”之前的壮汉怒了。
“儿，快回来！快回来！别呆在这种人身边，记着，长大了可别学他。”之前的老妇向着自己的儿子招招手。
“奶奶，他手里拿着个废纸……”孩童听见呼唤跑了回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街口讨水喝的无名者？书城怎么能放这种人进来？这人怕不是来偷东西的吧？快滚出去！”老头愤愤道。
商贩没回应转身就走，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布巾擦拭着。
……
此时，众人的指尖与言语同刀枪剑戟般刺、砍、劈到程胜的身上，他跪在石台地上，脸上满是畏惧，被这180度大反转惊得闭上了眼，脑中闪过了回忆：
眼前有三个人，七尺有余，比自己高个头，对着自己骂道，“呸，你这穷酸样，穿成这样还来读书！”“姓赵的，滚回去吧。”说罢还猛踹我一脚。
“咳——”
我抓住一个人的裤脚，嘴里含着瘀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要……救人……”话毕，双眸闭上。
程胜睁开眼，起身，脸上少了些之前的冷静，多了痴狂。
“哈哈哈……什么能力，什么文人，这里只有双相人，你们是真该死啊！”程胜单手捂眼，那眼边不断垂下墨渍，双目被墨浸透。
“文人？我是……英雄！”手放下，他看向周围——这里哪有人，全是一个个蔫了的灰果，为什么？因为他们和果子一样站着不动了，是在反思吗。
人群是变成果子了，不，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是果群，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程胜眼里就是如此。
程胜朝着最近的小灰果一拳挥出，拳劲刚猛，“啪——”，仅一拳便将那小灰果砸得裂开。
程胜瞪着眼，身上带起甜腻的果香。又是一拳砸在灰果上，“咔嚓”一声脆响，果皮迸裂，果肉混着墨色汁水溅在石台上。
他疯了似的抡拳，拳头撞在果子上发出闷响。
“你们都一样！”
他吼着，拳撞上果核，那果核砰然迸裂，汁水流进石台的缝隙，在地上积成一滩污浊的渍。
此时威严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停停停！尔等聚众在此是为何！”
这声儿让程胜回了神，叫晕在地的李一阳清醒，顺便让果群中开了条道儿。
远处站着一个人。
这应该算是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