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胜回过头,再次看向谷平生:“喂,谷道友,果子的味道如何?虽然我不知这果子是从……”
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程胜的五官骤然扭作一团,眉头紧皱,右眼瞪大,左眼微眯,整张脸定格成一副惊骇之相。
谷平生仍杵在原地,先前那果子早已下肚,唯有嘴角还残留着一抹黏腻的汁液。下一刻,他身上的肤色竟如被一柄弯刀竖直劈开,从中间均匀地分为两半——一边如常依旧,另半边却已彻底化作乌黑色。
那乌黑的皮肤裸露在外,光滑得如同蜡质模具,全然失去了人类皮肤的细腻纹理——而这的肤色,细看时发现——其竟与李一阳身上的如出一辙。
“啥?”谷平生茫然侧过身。
就在这时,程胜嘴角抽搐,一个字也再没能说出来。
之前,在他入狱后消失许久的李一阳——那个乌面道者,现在就这么莫名出现了,只是这出场方式有些离奇。
至于为什么说是李一阳?
因为他真的回来了!
在谷平生那另一半副身躯人类皮肤的纹理渐渐浮现,竟生出了与李一阳同款道袍,就连那原本那呆愣的五官也换了,变得与李一阳…不,应该说,这半张脸的五官本就是李一阳的!
“嘿,程道友,我竟没死。之前的那个书头人……不是将我化作人烛,供狱中照明了吗?”李一阳那半边身子,说话时,活动着手,来回翻转,半个面带喜色。
但程胜却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是漠漠注视着眼前之人。
不,这是人吗?
他现在连“人”与“非人”都分不清了,眼前,只见那非人者,可以说他们现在亦是二人,也是一人。
一人二面,此时的谷平生已是个真双相人,一相谷平生,半身衣着游侠破布;另半身为李一阳,半身衣着破道袍,两者共用一体,那“乌”与“灰”的肤色,融合得当,乃至巧妙绝伦,唯有那天人之作方可与之比较一二。
“程道友…我到底…是谁?”这熟悉,断断续续的声儿是谷平生生的,程胜闻言不知何意。
因为他的眼早闭上了,心里乱为一团了,他回想着眼前阴阳人,由谷半生与李一阳一人半身躯皮肉相连而成的“非人”。
他心中琢磨,用着余下的理智去回忆,整理,李一阳口中“没死”二字。
莫非那真正的李一阳是那无面书生?但现在的李一阳也没有穿之前的直裰啊?不…那是假的!
他已经死了,被”丁”害死的!可是他现在又活下来了?!
我是不是已经疯了!
还是因为……
突然!
“程道友,程道友,你问我!你到底是李一阳还是谷平生?”这时谷半生那一边身体略向前倾,他这说话语气很流畅,甚至有些暴躁。
而另半面李一阳,仅是闭上双眼,掐指运作起术法,观天——坐井观天。
“停,谷道友!”程胜受不住了,暴喝一声,眼神瞬间充满戾气,“谷道友,你不要分不清你自己吗?你的术法不是‘物及必反’吗?我虽不知你术法有啥用,但想必也很厉害吧~来!!砍自己的脑袋,没砍掉你就是谷平生!砍掉了你就是李一阳!快!!!我和一起砍!”
说罢程胜向四周观望,一会儿面露悦色,因为此刻,就在李一阳或谷半生的身后不远,也是之前果子的位子上正有一把锋利,长度与手臂差不多的利剑,静静地杵在那!
程胜单手拾起剑,刃口贴着脸颊,缓缓移到脖颈处。
谷平生(那半边身子),面部骤然惊慌,刚想伸手制止程胜的行为。就只见程胜嘴角上扬,抬刀,手起刀落,后伴随着“咔吱——”似历经暴晒的木头轻脆裂开的声音响起,程胜他的头与先前的果子一样落地滚至谷平生的脚边。
谷平生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头,又抬眼,望了望面前的无头人,静默了一会儿。
片刻,程胜走至谷平生身边,并双手捧刀递到谷平生的面前。
现在程胜虽然没了头,但他的身躯依旧屹立不倒,他双手晃晃,这动作就已经表明了他心中所想——轮到你了!!!
谷平生看到时,马上也变了态,很快就从迷惑、迷茫之中挣脱开来,单手伸起摆手拒绝,“程道友啊…哎,这刀你自…己留着吧…我就…不…让不证…明了,哈…哈哈。”他的语气虽然仍旧断断续续,可这次应该不是故意的,更似一种人的本能反应。
夜晚,微风轻拂,树、竹随风摇曳,屋中书本纸张簌簌翻动声儿持续不断。
“你不证明?我来!”
谷平生那另一半身躯——李一阳,他开口称道。此时他睁了双眼,瞳孔放大,一手夺去程胜手上的无名剑,剑身翻转。此时,刀口对准李一阳那乌色如墨的脖颈,而另半面谷平生见此眼神向瞟向,在目光扫过刃口时,寒芒刺进瞳孔,眼珠便瞬间猛得放大。
与李一阳此时的癫狂不同,现在谷平生那半面遍布惧色。
“我没疯!”
“等等,李道友。你莫不是没疯!”
两人同口同时说出了不同的话!
程胜向后退步!他轻晃身躯,伸手挠了挠那脖颈处凹凸不平,血渍早已干枯的断口。
“哗!”粗糙的剑刃被李一阳砍进了脖颈之中,一股新鲜的腥气,顿时在周遭弥漫开来。
程胜抬起莫须有的头,看向李一阳那半面,李一阳满面上都写着癫狂二字,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与绝望,只是喜悦、激动。
“咋!”无名剑,顿住了。
李一阳面部表情陡然变得阴沉,似原本朗朗晴空的天气转变为倾盆大雨,“怎么会?”
李一阳缓缓从脖颈处拔出剑,袖口随之垂下,露出他乌黑的手臂。
片刻,他突然宛如醒悟了一般,臂膀青筋暴起,皮层下墨色血液充斥着整条手臂,叫那本就乌黑的手臂更黑了。
李一阳那半面,脸上闪过一点寒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一阳手握利剑,作势再次砍向那个伤口。
“这是机缘,只…要…只要……”他语气中的癫狂又一次体现出来。
剑刃这次完美的顺着之前伤口向下划去,只听“锵~”这是某种金属相互碰撞发出的震响。
“哈哈,哈哈哈……”李一阳他绷不住了癫笑一声,他手上挥砍的速度也在不停加快。
“咔咔——”熟悉的木头断裂声再次传来!
用来砍头的剑碎了。
“哈哈,果真如此,师傅他老人家说的是真的!”李一阳摸摸自己的脖颈,又低下头看着碎成几片的剑,“不痛!是真的,我真的有仙缘,我…要成仙了……”
他啐啐口中异物,嘴巴却因激动而哆嗦个不停,“师弟兄们,还有我们…的宗中观天术…他们的追求我都做到了,我都做到了!”
当他再次说完后,他将自己进步中,剩下的剑的碎片抽离而出。此刻虽仍在午夜,但通过周围屋中不灭的火烛泛出的昏白的亮光,现在才惊觉,李一阳或谷平生此刻的脖颈处似那风中残烛,冢中枯骨般,整个部分只由最后一丝微小到同轻浮的纱布一般的皮肉支撑着!
此刻三个人,不,是两个人,也不是。一个?
根本就没人,两位“非人”站在这里,一个癫笑,一个恐惧,一位故作思考。
当程胜的脖子处,再一次生长出来时,眼珠再次扫向地上的剑时,他好像又看到“剑”了,
一柄与他有关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