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死刑に処する)
这两个字从少年口里说出来，颇有种「中二」气息。
但十六七岁的他，本就应该满腔热血。只是这种热情只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过，如今，又一次迸发。
兽类呜鸣声穿插着气流四起。
「它正在变化，朝着未知的方向，我能从威尔眼神里读出一丝不悦和慎重。」
他是这样想的。
东洋饕餮？西域魔兽？
站在威尔与林修面前的上古魔灵仿佛在碾碎自己，不断重塑着标志自己最后一舞的兽体。
宛若黑洞的雾状四肢开始扭曲延伸，从原本的「头颅」处劈开一道流动的瞳膜。
剧烈的空间震荡感是即使维斯塔安装着一系列欧诺萨斯最后留下的制衡杰作也无法将其抵消的冲击力。
「轰隆——」
哧——
声响震耳欲聋。
身后的魔女顿感不适，年迈的威尔嘴角流下一路殷红的血条。
一刹那的胜负。
已经不是「自然」魔法使所能左右的了。
林修当然不愿给它最后一次威胁魔术界乃至世界的机会，迅速握紧手中的「格雷戈元剑」。
少年以自然魔法溯合引流构成的剑气拟合自身的左右眼。
第六法「肆谑白瞳」已经不足以满足林修「魔眼」的成长路径。
神经与血流是最好的魔术回流载体，因此，他毅然调大回流魔力运输功率，想要突破第六法，直至第七法。
但射出的掺杂「相位」「自然」的魔法并不能达到和谐的频率。
「格雷戈元剑」颤抖着。
少年眼前模糊了一秒，像是回到几个月前，第一次使用第二法第三法那样视觉障碍。
「做不到……是么？」
问着这些无法得到回应的问题，脑海里浮现出的过往犹如走马灯一样。
瞳术作为魔术变异的一种，难道终将无法撕开被贴上的不被认可的标签吗？
纵使林修至今为止所做到的一切都已经太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他的这一双眼睛在魔术师口中已经是「星辰」的代名词。
也还是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么？
哪怕不是自己一人，身后还有这么多站在自己这里的人们，也还是……
「Sirius！」
“璃未……”
少年的耳畔又一次幻听，一次次幻听璃未的话语。
「干脆就这样冲过去，最后一搏吧。既然已经挫败恶魔到此，逼迫其走到这一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算太遭吧！」
无法终结历史的「清魔」夏尔·凯亚其实已经输了。
所以现在并不是讨论输赢，而是守护魔术师种族最后的生死安危。
这就是他此刻决定持剑冲锋，就算还是没有达到冉氏魔眼「第七法」也仍然选择的理由。
「Sirius！」
声音柔软而坚毅。
他在动身前确定了声音的真实。
回眸一瞬，是魔女璃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毫无生气的眼神望着他，颤动着可爱的嘴唇发出温柔的呼唤。
是对「爱人」，更是对「战友」的呼唤。
她举起手指，探向另一旁已经奄奄一息的威尔·格雷戈。
散乱的白发遮蔽起老魔法使清澈的双眼。
血顺着嘴角一滴一滴地流淌而下。银白长须染上块状血斑，喘息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林修第一次距离魔法使死亡这么近，也是第无数次感受到「责任」与「生命」的璀璨。
少年的魔术回流起了感应。
这是「自然·咏唱」。
是威尔·格雷戈在「清魔」献祭「涅古之心」的最后一刻以消耗掉自己全部魔能为代价创造出的突破任何「上古」魔术阻碍的「自然信息技术」。
也是他迅速被周围弥漫着的致命魔雾击垮的原因。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生命体魔术师都收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林修……时间不多了……”
老魔法使通过虚空的回流链接颤颤巍巍地对少年诉说。
不只是指他自己的生命，更是指「清魔」夏尔·凯亚塑型完成的时间。
此时的「清魔」几乎是可以称之为「霸体」的「强孤立」体存在，如果不能在最后关头终结它，一切都不会改变。
“你是唯一不受「它」影响的生命……知道为什么吧，林修。”
「因为我是术瞳者么？」
他侧身说着，眼瞳瞬间变化起五彩缤纷的色泽。
不忍心直视威尔的状态，更怕身侧的璃未影响他自己的判断。
挣扎着，交织着那个宿命者的历史魔因。
威尔·格雷戈轻轻举起攥紧着的右手，缓缓展开。
手心的几道魔纹亮出斑驳的字迹。
“不。那不是答案，不是我要的答案。”
「什么意思。」
明明少年身旁已经被暗紫色气旋包围侵蚀，但林修依然感觉它们已经寂静。
维斯塔方圆百里一片狼藉，吞噬自然的一切。毫无疑问，就连更远处万家灯火的城市也迟早要被波及。
“你可以摒弃「自然」与「相位」了。
长久以来，我一直思考着……身为术瞳者的你有何区别于任何魔法使的不同。
今天才明白。之所以你的魔眼从第四法开始就离不开「相位」，第六法开始沾染「自然」，是为了利用它们后突破它们……”
欲破之，先御之。
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林修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想成为第七魔法使么，少年？」
那是「血夜魔女」安娜·艾敏改变了林修迄今为止道路的一个问题。
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
不只是想，而是必须。
“成为魔法使，一个区别于其他六个领域的魔法使……你要做的，就差最后一步了。”
名为「自然」与「相位」的两大魔能泵还在他的血管里流淌。
这一刻，命运的一切都在他手上了。
舍弃过去，重塑未来。
威尔·格雷戈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用最后的生命为少年的成长做着「注解」。
老魔法使或许该闭上双眼了，但新的魔法使早已经睁开双眼。
「因为我是……第七魔法使！」
少年用着怒音，咬着牙，哽咽落下眼泪毫不犹豫转过身持剑朝着魔鬼奔跑而去。
他的呼吸被周围的异物质减缓着，却正好让他短暂抛下过去的记忆。
对于「自然」对于「相位」魔法的了解与依赖，在此清空。
那是纯净不染的星空，是干净的白纸。
林修的瞳色恢复正常，是带点深紫又透净如水晶的样子。
魔女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经历着，回忆着，与少年点点滴滴的日子。
“果然……最后还是回到这个原点。第一次见你被吸引的眼睛，才是最好看的呢。”
璃未缓缓抬起头，捂住半边疼痛的脸说着。
那个背影越来越远。
他手中「格雷戈元剑」在少年勇气狂奔的那一刻，碎裂掉原先的剑刃，集中林修的瞳光幻化成比有形更加有形的剑身。
镌刻着林修魔法使的印记。
瞳术也能成为魔法。
「夏尔·凯亚！去死吧！这一剑，是你的终章！」
林修踏出的每一步，脚下龟裂的大地绽出翡翠色冰晶状物质。
那些啃噬自然的紫黑雾霭在触及少年衣角的瞬间汽化——不是被驱散，而是被某种更高阶的存在法则「否定」了存在基础。
三……二……一……
「清魔」夏尔·凯亚重塑的躯壳已近完成。
黑洞物质凝成的脊椎刺破苍穹，胸腔内跳动的粒子心脏每一次搏动能量都足够让维斯塔的楼宇崩塌一层。
可当它千只复眼锁定冲锋的少年时，凯亚的瞳孔突然渗出银白液体。
那是「清魔」始料未及的结果。
“不可能...我的「终焉之躯」能免疫一切魔术魔法才对...”
恶魔的嘶吼被空间本身扭曲成断频的杂音。
它惊恐地发现，林修冲刺轨迹上的存在常数正在被改写——次系数归零，光速阈值突破。
就连周围的空间也变得奇怪。
像是换了一个世界一样，星空的残影，时间与光圈的扭转。
“魔法……未曾见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