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事件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之后的日子，何晓夏觉得自己看林暮雨的眼神都自带了一层“老母亲”般的滤镜，虽然她死都不会承认。
“暮雨，喝水！”她把保温杯拧开，递到正对着窗外一片落叶发呆的林暮雨嘴边，语气严肃得像在完成一项重大使命。 林暮雨垂下眼，就着她的手乖乖喝了一口。 “暮雨，外套！起风了！”下午体育课刚结束，何晓夏就举着林暮雨的外套追在后面，恨不得把她裹成一颗球。 林暮雨停下脚步，任由她笨手笨脚地把外套披在自己肩上，手指悄悄捏住了何晓夏忙乱的衣袖一角。
周围有同学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何晓夏一律用瞪眼回敬：“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体恒温暖炉兼私人管家啊？”
但只有何晓夏自己知道，那场雷雨在她心里留下了怎样的余悸。她变得比以前更细心，甚至有点神经质。她开始偷偷观察林暮雨更细微的表情，试图提前预判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她发现林暮雨紧张时，左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反复摩挲右手拇指的指甲盖。 发现她真的感到愉悦时，右边眉毛会极其轻微地挑动一下，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发现她如果对某样食物不喜欢但又不忍拒绝时，会吃得特别特别慢，每一口都像在进行慢动作回放。
何晓夏把这些发现像宝贝一样藏在心里，默默完善着她的“林暮雨行为翻译词典”。
周五的晚上，何晓夏赖在林暮雨房间里写作业——主要是她写，林暮雨安静地拼着一幅有一千块碎片的星空拼图。
台灯的光线温暖而柔和，房间里只有何晓夏写字的沙沙声和拼图块轻叩底板的细微声响。
何晓夏被一道物理题难得抓耳挠腮，下意识地就开始咬笔头，发出咔哧咔哧的噪音。
突然，那声音停了。
林暮雨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拼图块，正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拿走了何晓夏叼在嘴里的笔，放回桌上。接着，她把自己手边那杯温热的、喝了一半的牛奶推了过来。
何晓夏愣愣地看着那杯牛奶，又看看林暮雨。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拿起一块拼图，专注地寻找它的位置，仿佛刚才那个自然的关怀举动只是随手而为。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何晓夏的心头，冲得她鼻子有点发酸。她端起那杯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甜丝丝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看，她也不是单向的在付出。她的自闭症少女，正用她笨拙又纯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
这个认知让何晓夏心里涨满了某种酸涩而甜蜜的情绪，鼓鼓囊囊的，几乎要满溢出来。
牛奶喝完了，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何晓夏伸了个懒腰，凑到林暮雨旁边看她拼拼图。浩瀚的星空已经初具雏形，深邃的蓝色背景下，散落着无数璀璨的星辰。
“真好看，”何晓夏托着腮帮子感叹，“就是太难了，要我拼，可能拼到明年只能拼出个黑洞。”
林暮雨没抬头，指尖捏着一块小小的、形状奇特的拼图，似乎在犹豫该把它放在哪里。
何晓夏的目光从拼图移到林暮雨的脸上。台灯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她的神情那么专注，仿佛整个宇宙就浓缩在她指尖这一小块碎片里。
鬼使神差地，何晓夏轻声开口：“暮雨。”
林暮雨动作顿住，抬起头来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何晓夏的心跳忽然毫无预兆地加快了节奏，咚咚咚地敲着鼓点。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蠢了！她们之前不是没拥抱过，在雨后的公交站台，在分享糖果的时刻……但那些都是自然而然的。像这样正式地、小心翼翼地询问，感觉……好奇怪。
林暮雨看着她，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她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靠过来或者伸出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何晓夏的脸颊开始发烫，窘迫得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干笑了两声，试图挽回局面：“哈哈哈我随便问问的！你继续拼！这块肯定是那边那个小星星的……唔！”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林暮雨忽然动了。
她没有像何晓夏想象中那样扑过来给她一个拥抱，而是微微倾身向前，伸出食指，非常轻、非常快地，点在了何晓夏的左胸口上——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指尖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传来一点点微凉的触感。
只是一下。
点完，她就迅速收回了手，重新低下头，拿起那块一直捏在手里的拼图，精准地将它按进了星空的一个角落。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举动，只是拼图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只有她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某种不平静。
何晓夏彻底僵住了。
胸口被点到的地方，像被一颗小小的、温暖的星星烫了一下。那触感明明转瞬即逝，却留下无比清晰的烙印，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那一点之下，先是一停，随即更加疯狂地跳动起来，剧烈得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噗通、噗通、噗通——
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林暮雨……她听到了吗？她刚才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是拒绝吗？用指尖代替拥抱？ 还是说……那本身就是她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