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溪水,潺潺流过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夏天。蝉鸣聒噪,试卷堆叠,连空气都带着焦灼的味道。但对于何晓夏和林暮雨而言,她们的小世界依旧按照独有的频率运转着。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阳光炽烈得如同某种庆典。何晓夏拉着林暮雨冲出校门,甩开身后喧闹的人潮和漫天飞舞的试卷碎屑,一口气跑到了她们的老地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汗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何晓夏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然后抬起头,看着同样脸颊泛红、微微喘息的林暮雨,忽然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笑声清亮,惊起了树梢几只歇脚的麻雀。
“解放啦——!”她对着湛蓝的天空大喊,回声在安静的角落荡开。
林暮雨看着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虽然没发出声音,但那份由衷的喜悦却清晰地传递过来。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何晓夏因为汗水而更加明显的那对酒窝。
何晓夏抓住她的手,笑声渐渐平息,眼神变得温柔而专注:“暮雨,我们说好的哦。”
高考前那个夜晚,她们并排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何晓夏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设想。她说要一起去南方靠海的城市读大学,听说那里的芒果冰一年四季都有卖;她说要租一个小公寓,阳台要朝南,可以晒得到太阳,养很多很多的多肉植物,还要给林暮雨一个安静的角落拼最大的星空拼图;她说以后工作了也要住得很近很近,近到可以随时跑去对方家里蹭饭……
她说这些的时候,林暮雨一直安静地听着,然后在她停顿的间隙,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一个无声的约定。
此刻,何晓夏旧事重提,眼神亮晶晶地等待着回应。
林暮雨看着她,然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不是简单的“好”,而是“我记得,我同意”。
然而,现实并非总是完美的拼图。林暮雨的高考分数足够去任何一所顶尖的艺术院校,她的绘画天赋早已被多位老师认可。一封来自遥远北方一所著名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和南方滨海城市一所综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同时放在了她的面前。
何晓夏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兴高采烈地往林暮雨的行李箱上贴傻乎乎的卡通贴纸。她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北方。很远。冬天会下很大的雪。和她设想里充满阳光和海风的南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林暮雨安静地看着那两封通知书,又抬头看看何晓夏,眼神里没有明显的倾向,只有一种安静的等待,仿佛在说“你决定”。
何晓夏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女孩拥有翱翔的翅膀,不应该被任何人的期望,哪怕是爱的期望,所捆绑。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封北方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塞进林暮雨手里,然后用力抱了抱她,声音闷闷的却带着笑意:“去吧!去画最好看的画!让北方人也看看我们暮雨有多厉害!到时候我去看你,你得带我吃遍当地好吃的!”
林暮雨回抱住她,把脸埋在她带着熟悉阳光味道的肩窝,轻轻蹭了蹭。
离别的车站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和情绪。何晓夏帮林暮雨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上行李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羽绒服放在这个包里了,最厚的那件!围巾手套在侧袋!暖宝宝我给你塞了一大盒!还有这个,”她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细心包裹的玻璃瓶,里面是清水和几片永生花瓣,“自制迷你彩虹!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照一照!”
林暮雨接过瓶子,抱在怀里,用力点头。
汽笛声响起,催促着送别的人下车。
何晓夏站在车窗外,看着坐在窗边的林暮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里面的林暮雨。
林暮雨看着她,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车窗玻璃上,正好对着窗外何晓夏心口的位置。
隔着冰冷的玻璃,一个无声的触碰。
火车缓缓开动。何晓夏跟着走了几步,用力挥着手,直到那列载着她整个青春里最安静又最喧哗心事的绿色车厢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心里空了一块,风呼呼地往里灌,有点凉,却又奇异地并不觉得寒冷。
她知道,她们的故事从未结束,只是翻开了新的章节。
北方的雪会很大,南方的阳光会很好。 视频通话的信号有时会卡顿,思念却永远畅通无阻。 她们会各自经历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而她们之间那条无形的线,由彩虹糖、掌心划过的字迹、无声的拥抱和那个星空下的告白编织而成的线,会跨越山河,依旧坚韧地连接着彼此。
未来的形状无人能预知。
或许有一天,她们会在某个展廊重逢,一个看着画,一个看着看画的人。 或许有一天,南方的阳台会等到北归的鸟。 或许……
何晓夏转过身,迎着略带凉意的风,慢慢走向出站口。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橙子味的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很甜。
就像她们未完待续的故事。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