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抬手看了眼腕表。
晚上十点五十。
交易对象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
晚风卷着凉意吹过天桥。
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忍下了抽烟的冲动。
半年前辞掉工作后，他用仅有的积蓄盘了家便利店。
生意不好不坏，勉强糊口。
可女儿顾芊芊新学期升入圣樱贵族学院，那笔高昂的学费，瞬间让他的财务状况捉襟见肘。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前几天在网上冲浪，无意间看到一则离谱的新闻。
【黄金时代绝版周边拍卖，最强魔法少女“天蓝星”演唱会穿过的丝袜拍出百万天价！】
顾青看着手机屏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自己穿过的袜子都这么值钱了？
这世界是疯了吗？
可过后一个荒唐的念头却缠上了他。
既然如此，他作为“天蓝星”本人，岂不是可以无限产出“天价周边”？
于是，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在某个隐秘的暗网论坛上，偷偷挂了些压箱底的“周边”。
为了尽快出手，他价格定得相当“良心”，一张绝版签名照，只要一万二，就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没想到，帖子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人联系了他。
对方从一万二砍到了八千五，但顾青急用钱也就同意了。
可现在站在这冷风里，他心里那股子做贼心虚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是那些狂热的粉丝知道他们心中清冷高洁、宛若星辰的魔法少女天蓝星，其实是个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会想把他绑在柱子上用火烧死吧。
“请问，是‘爱晚’先生吗？”
“爱晚”这个ID，是他随手打上去的，取自已逝妻子苏晚凝。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顾青回头。
月光下，一个美少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身上穿着的，竟然是自己女儿的同款校服。
她及腰的黑发顺滑如瀑，衬得一张小脸肤白胜雪。
琥珀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像滩沉静的死水。
顾青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原以为，会用“薯片黏键盘”这种ID，又在暗网上买这种东西的，怎么着也得是个肥宅才对。
结果是个女高中生？
“验货。”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如同机器人下达指令。
顾青这才缓过神来，将黑色手提袋递了过去。
少女接过，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相片。
照片上，是两个笑得灿烂的女孩。
一个是他自己，当年的魔法少女“天蓝星”。
另一个，是他的爱人，魔法少女“烈阳星”苏晚凝。
那是她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联合举办演唱会时，后台拍下的官方限定签名照，上面还有她们青涩的笔迹。
少女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便确认了签名和照片的真伪。
“没问题。”
她从双肩包里拿出厚厚的信封，直接递到顾青手上。
“八千五，你点点。”
顾青接过那沓现金，低头数了数，一分不少。
可心里的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骗一个学生的钱。
顾青，你他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在他准备找个理由结束交易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了。
“今晚，我能去你家住吗？”
“哈？”
顾青怀疑自己听错，整个人都懵了。
这又是什么展开？仙人跳？
少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琥珀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离家出走了。”
顾青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这少女绝对是个大麻烦。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少女拉开距离。
“你可以去朋友家，或者找个宾馆住一晚，天亮了再想办法。”
“我没有朋友。”
少女的回答干脆利落。
她指了指顾青手里的那个信封。
“而且，刚刚给你的，是我身上最后的钱了，住不起宾馆。”
顾青：“……”
所以，她花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就为了买一张签名照，然后把自己搞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但他必须拒绝。
他一个三十七岁的单身男人，带女高中生回家过夜，这算怎么回事？
要是被女儿知道了，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不行，这绝对不行。”顾青把钱交还给了少女，“钱你拿回去，东西你还我，这次的交易就当没发生过。”
少女却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是欺负小孩的恶棍。
“大叔。”
她忽然开口。
“你是个好人。”
“……啊？”
“所以，你一定会同意的。”
顾青被她这神一样的逻辑给噎住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好人？小妹妹，你从哪儿看出我是个好人了？”
少女却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了他的身影。
“你能有天蓝星的稀有周边，就说明和我一样是她的忠实粉丝。”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我相信你。”
“因为喜欢天蓝星的大都是好人。”
顾青感到了羞耻。
他想说点什么，打破她口中可笑的幻想。
想告诉她，受众人喜欢的“天蓝星”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灾难中，和苏晚凝一起。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顾青的空壳。
可就在他张口的瞬间，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爬上了全身。
天桥上的路灯开始闪烁，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熟悉的，让他闻之欲呕的气息。
那是“虚渊”的味道。
少女无察觉，只是觉得周围突然变得很冷，悲伤从心底浮起。
“完美的洋娃娃……”
“做一个好孩子……”
“伪装得好辛苦……”
“没有人爱你，没有人懂你，只是一个工具……”
“不如就此沉睡吧……”
少女的瞳孔逐渐涣散。那些恶意的低语，几乎与她内心的声音重合。
顾青的第一念头就想跑。
真他娘的晦气，交易碰到神人就算了，还要遇见虚渊兽。
他早就不再是需要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天蓝星了。
可脚却钉在了原地，顾青还是无法放下少女逃走。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然后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