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或者说是依依不舍地从小说的世界里离开。夏墨芷放下了笔记本电脑，递给了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的齐天城（一开始还是挺害羞的……被直勾勾地盯着什么的。可看入迷了之后就忘记这茬了……）。
「怎么样，现在知道为什么被拒绝了吧」
「很，很好看的！是田林子最擅长的校园恋爱喜剧……而且……这次人物更有趣了些！也有更多的女主角了……就是……能看出原型……」
「啊哈哈……你看出来了吗？」
「嗯……那个青梅竹马是苏清玲同学吧……还有那个在图书馆认识的美，美少女……是……」
「嗯，是你——嘛，也没办法吧，田林子又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作者，纯虚构的东西不是很好写的……要是你介意的话，我会改的」
「没，没有！完全没有！能成为田林子的素材……很，很开心！毕竟……书里的女主角……我都很喜欢的……」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在观察齐天城的表情一样，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本以为齐天城会有什么感触或者激动的感情，可自己即使是夸奖了眼前的他，齐天城也还是那样，虽然是满脸的笑容，可却感受不到他的开心……
确实，齐天城并没有为此感到特别的高兴，毕竟又不是什么小作家圈的成员，会执着于圈子里内部的评价什么的。
嘛，毕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读者，听到这样的好评还是会乐呵一下的。
「还……还没有给苏清玲同学看吗……她肯定比我更懂的！她，他不是看了你很多年吗……我……我只是田林子的读者……不是齐天城的……」
「是还没给她，不过之后也一样吧，什么时候都一样。嘛，要是有要改的想法的话，就和我说一下吧」
「啊……啊……」
夏墨芷不觉得自己能劝齐天城做出决定，她听到齐天城的回答，觉得还是找苏清玲解决比较好……
要是她的话，一定能劝齐天城学长回心转意的……
看窗外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虽然很担心自己下午的精神问题，但现在的夏墨芷只觉得，自己要在苏清玲劝说之前做些什么，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即使毫无作用。
「齐，齐天城学长……你是投稿到了哪里……」
「啊啊，都是些大平台啦，自然是没戏的。怎么，你要帮我伸冤吗？」
「没，没有……就算想……也没有渠道。我只是想问……有在之前的平台投稿吗？就，就是……我一直看的那个平台……」
齐天城愣了愣，刚刚还是游刃有余的笑容凝固了下来，他本来还可以轻松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可被她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没有去投，抱歉……」
「为什么！」
为什么？好像当年投那个平台的时候，苏清玲也这么问过自己。
那是个小平台，虽然在统计国内小说平台时会带一嘴，可是评论区里无一例外都是“在上面写男主文死路一条”，不幸的是，齐天城没有写过女主文。
所以当年发布的时候，有被清玲问过“就算都没有人看，也该去大平台吧！”。
至于说齐天城是怎么让她同意的……
“小时候我在上面看过一本小说……很喜欢，要是能和它在同一个平台上，也是一种荣幸吧”这么说的。
毕竟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嘛，听到这种说法很快就沦陷了，于是就开始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旅途。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齐天城却避开了呢……
这也算是爱好变成职业后的通病吧，那些源于崇高理想的愿景都基本消失了。
说到底，小平台就是小平台吧，就算用系统坐到了顶端，也比不上大平台上的效果。
无论是齐天城自己这么想，还是和程慕诚商量之后，都是这么决定的。
「那，那接下来去哪里……我现在就去注册账号！」
「呃——不是说了吗，不会再投到网上了。想看的话，这里不就是吗，也没区别吧」
「怎么会这样……」
熟悉的台词，可现在的夏墨芷是没有一点能睡着的条件了。不只是精神层面上，还是窗外已经下起的雨。
「不是要午休吗？抱歉啊……一直和你说话，打扰到你了吧。虽然不用军训了，但还是会疲劳吧」
「嗯……」
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到啊……夏墨芷的鼻尖泛起了一丝酸意，可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看着眼前田林子的脸，却觉得比高中生见到田林子写的作者的一些话时还觉得遥远。
虽然田林子是早上定时发布的小说，可夏墨芷总是下午才看。
大概是每个晚自习前，因为自己带了手机的缘故，可以乘着那个时间忙里偷闲看一看。
这是她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不是说高中生涯。
在一天的认真学习之后，在开始忙碌的晚自习前，看了眼轻松的故事，被其中的人物所触动。
而且……这是几乎只属于自己的乐趣，没有别人的打扰，近乎于只属于自己的文字。
这么度过着每一天，甚至是高考的当天，早上刚结束数学考试……发挥很差劲，可在钟点房里点开田林子的小说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笑出了声，将烦恼扫尽。
不止是这天……还有和家人旅游的时候，在喜欢的风景前点开自己最喜欢的小说……升学宴的时候，一个人也会悄悄点开，看着男主角相似的情节让自己不那么窘迫。
甚至……遇见齐天城的那天……和齐天城一起度过美好时光之后，也会看看田林子的小说，感叹一句自己也发生了小说般的情节。
可这么下去的话，这些时光都会成为不能再复刻的回忆了吧……
就和现在会怀念小时候的时光，可终究是不能回到小时候一样。
电视上消失的有趣动画片、每天都有大量的时候独自读书、没有升学的烦恼、身边都是单纯的好人……现在，连追田林子的连载，也成为了这些事的一部分。
夏墨芷趴在床上，面对着墙壁，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捂住口鼻，不希望哽咽的声音传出，可悲伤的产生却没有因为这个被影响。
齐天城看着夏墨芷躺在床上的背影，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毕竟……她的遮掩水平真的很糟糕。
他走到床前，用手撑着身体，勾着上半身，尽量显得温柔一点，和那个女孩搭着话。
「要是你介意的话，我是说也不是不能发在那上面吧，反正也没差别。仔细想想，也更方便一点吧，看书的话。嗯，就这样吧，我现在就去发」
「不……不要……不要那么做……」
「不是你说的吗，要我发上去，也没关系的吧」
「不要为了我那么做啊！因为我改变了田林子的想法……这是在毁掉他！」
夏墨芷坐起身来，满含着泪水，朝着齐天城喊道。
齐天城不了解她的意思，但可以看出她的难过。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做，因为无论是发还是不发，夏墨芷都表达了拒绝。现在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撇开视线，逃避着对方的目光。
「田林子……你发表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吗……自己的文字能通过互联网影响世界上的另一个人……」
「只有你吧……程慕诚是因为……」
「是啊……就算是只有我……只有我难道不够吗！」
她抓住了齐天城的手，死死地抓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放弃……明明……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
「也不算放弃吧，只是……换个方式而已」
「这就是认输了啊！田林子！……明明……明明我一直相信着的！总有一天……田林子会被大家所喜欢……我可以和同好们一起谈论我所喜爱的角色……」
「陈可汗……妮芙……凌燃……还有很多很多！……可为什么，创作出这些人物的田林子……要亲手毁掉这个未来！」
齐天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比较好，或者说，给自己找个理由是困难的。
其实，就是她说的吧，自己认输了。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这几天的内投，或者说这几年来的写作，真的和他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毫无影响吗？大概不是吧。
每一天盯着的毫无变化作品数据、空空如也的评论区，这些就算有了系统得到了改变，可那份寂寞和痛苦还是留在了他的心中。
现在的他，有了系统，不再需要证明自己了。那这样的话，就可以从这件事上抽身，不是吗？他这么想着。
随着这三次的拒绝，他本来还是犹豫的心态就这么被改变了。
可听到夏墨芷的话，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优柔寡断的状态。
可能在这里说服夏墨芷，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出决定了吧。
齐天城本想用系统找个理由，但这么做实在是太窝囊了。想了想，一个借口就这么要脱口而出了。
「可是——」
嘴，被嘴堵住了。
齐天城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还是在思考发生了什么。
和清玲以及书昀都不一样，只是嘴唇的贴合，说是接吻就实在是不符合现实了。
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墨芷。
她抓着齐天城的衣领，头埋在他的胸前，啜泣的声音不再被遮掩。
「不要……不要说……那样的话……我不想听……对不起……我是个任性的人……现在，我不想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接着听下去。
「田林子……求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要放弃啊……我一直相信着的，我不会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在齐天城的心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齐天城学长，我喜欢的……不止是你的小说……」
她说完之后，齐天城的大脑虽然还是很混乱，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任由怀中的少女哭泣。
………………………………
送走了夏墨芷——或者说是等她走了，毕竟在那之后，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也不好多说什么吧……还需要时间消化……
齐天城细细地想着方才两人的对话，直到这个时候才听清楚了窗外的雨声。
很奇怪吧，最近老是下雨，如果是不知情的人。
和自己现在的处境差不多吧，对美好事物的到来会感到奇怪什么的。
但和军训的学生看到窗外的大雨会选择在床上翻个身不同，齐天城觉得，自己还是要做出改变的，即使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改变可言。
回忆着自己与夏墨芷的过往，齐天城也终于是发现了自己行为中刻意忽视的问题。
自己根本就不是个烂好人，为什么要帮助夏墨芷呢？
帮助那个一直支持着自己的读者、那个对他温柔以待的女孩子、拥有共同爱好并且照顾自己感受的人……为什么呢，或许他很清楚吧。
就当是为了她吧……喜欢着的她……
齐天城找了找站内的编辑的邮箱，曾经也有过内投，可无论是谁都没有通过，以至于这一次都干脆不投了。
他划到了最下面，有一个新编辑，男女主文都收。
贴吧里也经常能看到他的出没，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齐天城这么想着，敲着“新人投稿，男主文……”这样样板话的文字。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写过多少回了。
就这么想着，按下了发送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