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全场，扎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警告！‘垠心’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精神阈值即将崩溃！”
“监测到高浓度黑暗魔力侵蚀！目标‘虚饰魔女’正在进行反向精神污染！”
主屏幕上，代表苏若初的那个光点，已经从稳定的白色，变成了濒临破碎的暗红色。
旁边那条象征着光明魔力纯度的曲线，正以一种自杀式的姿态垂直下跌。
冷月站在控制台前，视线钉死在屏幕上。
她放在台面上的手，指腹下的金属边框，因为过度用力而被捏得微微变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指挥官！是否启动紧急预案，强制中断她们的接触？”一名下属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焦急而变了调。
强制中断，意味着授权对“虚饰魔女”进行致命打击。
而此刻，那个魔女，正像一只无尾熊，亲密无间地挂在苏若初的身上。
任何攻击，都有极大概率波及苏若初。
冷月没有回答。
她的耳边，苏若初那句轻佻又尖锐的挑衅仿佛还在回荡。
“我想看看，我们通城分局的最高指挥官，会不会为了我，亲手打破她最引以为傲的原则。”
打破原则……
她已经为她动用了“天眼”，对自己人进行了致命的魔力干扰。
现在，还要为了她，眼睁睁看着管理局最强的兵器被污染，而放弃最佳的狙杀时机吗？
“……继续监视。”
许久，冷月才吐出几个字，声音又冷又硬，像是两块冰撞在一起。
“所有单位，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可是指挥官！”
“这是命令。”
——
废弃的厂区中心，风声呜咽，像是败犬的哀鸣。
苏若初的脑子里，正进行着一场血腥的内战。
一半的灵魂在咆哮，命令她立刻扭断怀里这个疯子的脖子，执行封印，带回管理局。
这是她作为“垠心”的职责。
另一半的灵魂却在哀嚎，像被抽掉了脊梁，让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这是她的妹妹，是苏知微，是她在这个狗屎世界上，唯一的软肋和牵挂。
“姐姐。”
苏知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摇，双臂环得更紧，柔软的身体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
她凑到苏若初的耳边，吐出的气息温热又暧昧，说出的话却像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插进她灵魂的裂缝。
“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魔法少女’，从来都没有退休的？”
“那些和姐姐你一样，曾经为了管理局燃烧生命的前辈们，最后都去了哪里？”
轰！
指挥中心里，代表苏若初精神状态的监测仪发出一声短促的爆鸣，数值瞬间跌破警戒线！
“还有……”
苏知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我们的爸爸妈妈，你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死于一场普通的魔物袭击意外吗？”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在苏若初的精神世界里连环炸开。
父母……前辈……退休……
那些被她刻意用“任务”和“职责”死死压在心底，连午夜梦回都不敢去触碰的禁忌，被苏知微用最云淡风轻的语调，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
苏若初的大脑因为巨大的信息冲击，出现了刹那的空白。
她僵在那里，甚至忘记了呼吸，四肢百骸都陷入了短暂的麻痹。
就是这一瞬！
一直被她禁锢在怀里的苏知微，那只被束缚的手腕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诡异翻转。
她的掌心之中，一枚由最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符文，骤然亮起！
那符文的纹路复杂而古老，像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了恶意与占有欲的竖瞳。
它出现的刹那，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一股混杂着铁锈和腐朽气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姐姐。”
苏知微的声音依旧甜腻，却染上了一种献祭般的狂热。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枚滚烫又冰冷的符文，狠狠按在了苏若初的胸口之上！
“噗——！”
那不是血肉被洞穿的声音。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灵魂被强行烙上印记、被外来之物野蛮侵占的剧痛！
冰冷汹涌的黑暗魔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御，蛮横地灌进苏若初的身体。
她体内流淌了十数年，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的光明魔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入侵！
这不是能量的交锋，而是一场血腥的战争！
苏若初的视野被纯粹的白光与黑影撕裂，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光明魔力像疯狂的工兵，拼命修补着被撕裂的经脉；而黑暗魔力则像一支无情的铁蹄，以更快的速度进行破坏与污染。
她的五脏六腑都成了战场。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子在她的血肉里疯狂搅动、切割、冲撞，要将她从内到外彻底撕成碎片。
“坏女人！”
夏琳的怒吼声终于炸响，暴烈的火焰在她手中凝聚成一颗失控的太阳，她不顾林清雪的阻拦，疯了一样冲了上来。
可一切都晚了。
在意识被剧痛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苏若初只听到苏知微贴在她的耳廓，用一种近乎情人般的痴迷语气，轻声呢喃。
“这是魔女才有的【魔女音纹】，独一无二的烙印。”
“姐姐，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话音落下，苏知微的身体化作一团没有实体的阴影，像水一样从苏若初开始松动的禁锢中滑走。
在夏琳的火焰砸到面前之前，这位新晋的魔女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废墟上空回荡。
“我等你来找我哦，姐姐。”
“混蛋！”
夏琳一招落空，狠狠砸在地上，暴烈的火焰将水泥地面融化出一个巨大的坑洞，黑烟滚滚。
现场，只剩下因剧痛和魔力冲突而半跪在地，狼狈不堪的苏若初。
她弓着背，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
冷汗从额角滑落，流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地。
肩膀上刚刚被妹妹“治愈”的伤口，因为体内魔力的暴走而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若初姐姐！”
白晓晓哭着扑了过来，莹绿色的治愈之光不要钱似的笼罩住她。
可那圣洁的光芒刚一接触到苏若初的身体，就发出了“滋啦”一声轻响，如同水珠滴进了滚油。
光芒剧烈闪烁，竟被一股无形的黑暗力量排斥在外。
“怎么会……”白晓晓的哭声一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清雪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苏若初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视线落在苏若初的胸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里，T恤上印着的爱心图案已经破开一个小洞。
白皙的皮肤之上，那枚诡异的【魔女音纹】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正一寸寸地沉入她的皮肤之下.
最终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黑色藤蔓的印记，妖异而刺眼。
——
指挥中心，所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屏幕上那条匪夷所思的数据曲线。
代表黑暗魔力的红线与代表光明魔力的白线，在经历了一段极其混乱的纠缠后，并没有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相互摧毁，而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从未在数据库中出现过的，代表着未知与混沌的灰色数据线。它稳定，却又充满了不祥的悸动。
“这……这是什么情况？数据模型出错了？”
“不可能！所有检测器都正常！”
冷月没有理会下属的惊呼。她只是看着屏幕中，那个在队友搀扶下，缓缓抬起头的身影。
苏若初。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
废墟中。
苏若初缓缓抬起了头。
剧痛让她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赤色的眼瞳里，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风暴。
她能感觉到，那股新生的、混沌的力量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奔涌，像一头刚挣脱牢笼的野兽，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去破坏，去撕裂，去毁灭眼前的一切。
她下意识地攥紧右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一阵新的刺痛来对抗那股力量的诱惑。
不行……
不能在这里。
她咬破舌尖，用一阵尖锐的剧痛拼尽最后的意志力，将那股呼之欲出的混沌魔力死死压回身体深处。
这个过程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灵魂仿佛被瞬间抽空。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队友们焦急的呼喊声也变得遥远而失真。
“若初……姐姐……”
笨蛋，说了多少次，工作时要称职务……
在白晓晓惊慌的呼喊声中，苏若初紧绷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她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林清雪下意识地将她揽入怀中。
苏若初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
只有她胸口处，那个新生的黑色藤蔓印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