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合金自动门无声滑开。
几乎是同一时刻，辉光小队四人齐刷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她们的视线越过走在最前面的冷月，像四道精准的激光，牢牢锁定在她身后那个身影上。
苏若初。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管理局黑色标准制服，偏向日常备勤的款式，略显宽松的剪裁，穿在她身上，莫名显得有些空荡。
她的步子很慢，甚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虚浮感，脚掌落地悄无声息，仿佛脚下的合金地板是一层吹弹可破的薄冰，需要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有趣。
苏若初心底那个名为“混乱”的小人儿，正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幅景象。
夏琳那丫头，焦躁得像屁股底下有火在烧。
林清雪……呵，还在用她那套观察分析法，视线在自己和冷月之间来回扫，是想找出什么破绽吗？
白晓晓，最没出息，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一副天塌下来的可怜样。
至于夜莺……这小恶魔，是唯一一个不加掩饰，用纯粹的“探究”和“好奇”打量自己的人。
真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欢迎仪式。
“坐。”
冷月走到主位，吐出一个字，清冷的声线像冰块一样砸在地板上。
四人这才如梦初醒，拉开椅子重新坐下，但每个人的姿势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会议开始。”
冷月没有半句废话，挥手调出主位前的全息投影。
幽蓝色的光幕展开，将“虚饰魔女”苏知微的全部资料，以及那段惨烈战斗的复盘数据，巨细无遗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根据现场回收的能量残留分析，‘虚饰魔女’的能力体系，倾向于高侵蚀性的精神污染与物理层面的空间扭曲。”
冷月的声音平稳地在会议室里回响，她指着屏幕上一段陡然拉升的能量曲线。
“她在短时间内制造出的空间裂隙，能量级数超过了我们数据库里任何一种已知魔物的记录。”
“啧，”夏琳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压低声音嘀咕，“分析这些有屁用，下次见面直接把她轰成渣不就行了。”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冷月没理她，继续往下说。
当屏幕上播放到苏知微用那枚黑色藤蔓印记突袭苏若初的慢镜头时，白晓晓“啊”地一声捂住了嘴，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这种能量印记，目前判断为不可逆的精神烙印。”冷月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半秒，“它会持续污染目标的魔力海，直至其彻底崩溃或被同化。”
“不止呢。”
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慢悠悠地插了进来。
苏若初靠在椅背上，配合着剧情，发出了一声压抑的轻咳，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抬起眼皮，用一种过来人的疲惫口吻补充道：
“那玩意儿……还会主动攻击其他属性的魔力。像个占有欲超强的小疯子，要把自己地盘里的所有东西都撕碎、吞掉。”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撕碎是真的，但不是攻击，而是狂欢。
那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更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每天都在开派对。
但这番解释，却完美印证了扫描报告，带着一种亲历者特有的、让人无法反驳的说服力。
林清雪握着的笔，在电子笔记上重重地划下了一道痕迹。
夜莺撑着下巴，那双紫色的眼瞳里，兴味更浓了。
冷月终于关掉了全息投影，会议室重新被照明灯光填满。
她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苏若初身上，用一种宣读判决书般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宣布：
“综上，魔法少女‘垠心’，因在与‘虚饰魔女’的战斗中，魔力海遭受永久性、不可逆转的重创，根基被毁，已无法再执行高强度的战斗任务。”
这个结论，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夏琳停止了敲桌子，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白晓晓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经指挥中心研究决定，从今日起，‘垠心’的代号暂时封存。”
冷月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她将以随队观察员的身份，继续留在辉光小队，负责提供情报支持与战术建议。”
一连串的命令砸下来，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来了。
苏若初知道，轮到自己登台表演了。
她看准时机，双手撑着桌子边缘，用一种极其缓慢、甚至有些吃力的动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对着那四张表情各异、精彩纷呈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混合着苍白、虚弱和一丝讨好的笑容。
“那个……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苏若初。”
“以前……多有得罪。以后，就要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说完，她还真的微微弯下腰，摆出了一个新人向前辈请教的标准姿态。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夏琳这个火药桶。
“哈？”
红发少女猛地一拍桌子，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啦”一声尖啸，她整个人已经绕过会议桌，几步冲到了苏若初面前。
她比苏若初要高挑一些，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劣的快意。
“苏、若、初？”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的甜点。
“以前那个把我们当成杂鱼，疯狂压榨我们体内魔力的‘垠心’顾问，现在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苏若初’了？”
苏若初配合地向后缩了缩，垂下眼帘，做出“我好弱我好怕”的表情。
内心却在疯狂鼓掌：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再过分一点！
“夏琳，你别这样……”白晓晓哭着想上来劝架。
“晓晓你给我坐下！”夏琳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气势汹汹。
她伸出一根手指，恶意地戳了戳苏若初的肩膀。
苏若初顺势一个踉跄，身体晃了晃，像是真的站不稳。
看到她这副孱弱的模样，夏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凑近苏若初，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道：
“喂，苏若初，你刚才说什么？请我们多多指教？”
“还说以前多有得罪？”
苏若初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
“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会拖累大家，很抱歉。”
她的认错态度良好到无可挑剔。
这反而让夏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感还没完全升起来，就有点不上不下的憋闷。
不行，这不够。
她眼珠一转，想到了新的玩法。
“光嘴上说抱歉，可没什么诚意。”夏琳的笑容变得愈发恶劣，“以前你不是嫌弃我们的魔力回路吗？现在轮到我们检查检查你的了。”
她说着，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就径直朝着苏若初制服的下摆伸了过去，目标明确——那个印着【魔女音纹】的位置。
“在我们老家，真心实意的道歉，可是要露出肚皮给大伙儿瞧瞧的哦？”
挑衅。
赤裸裸的羞辱。
苏若初的身体瞬间绷紧。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她心脏深处，那颗被伪装成“能量墓碑”的黑暗奇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这股极致的恶意，兴奋地、贪婪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毁灭性的、漆黑的力量，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从她的指尖泄露出去。
只要她想，她能在零点零一秒内，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红发丫头，连灰都剩不下。
但……那多没意思。
“夏琳。”
一个不带任何情绪，却冷得能让空气结冰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夏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指尖距离苏若初的衣角只剩下不到一厘米。
她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对上了冷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瞳里，此刻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凝固的寒冰。
夏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那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切，开个玩笑嘛，冷姐姐这么紧张干什么。”她小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委屈。
会议室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夜莺看着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白晓晓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摇摇欲坠的苏若初坐下，嘴里不停念叨着：
“若初姐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小嘴梆硬……”
林清雪看着重新坐回座位，低着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模样的苏若初，又看了看主位上面色不善的冷月，若有所思。
整个会议室，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苏若初低着头，看似在平复呼吸，嘴角却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微微勾起。
她抬起脸，恰好迎上冷月看过来的视线。
冷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把话咽了回去，表情还有些许不自然。
苏若初对着她，缓缓地，眨了一下右眼。
那双赤色的眼瞳里，没有了刚才的黯淡和虚弱，反而闪过一抹狡黠又顽皮的光，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在对主人进行无声的炫耀和挑衅。
冷月放在会议桌下的左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个混蛋……她是在演戏！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不可能，S级扫描的数据不会骗人。她只是……在用她自己那套可笑又该死的骄傲，在强撑着罢了。
苏若初没再看她，而是侧过头，任由白晓晓扶着自己。
她能感觉到女孩手掌传来的温度和担忧，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柔声安慰道：
“别担心，晓晓。”
“游戏，这才刚刚开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