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图书馆穹顶破碎的玻璃，化作一道道斑驳的光柱，刺破了沉寂的黑暗。
夏琳的意识从一片温暖的混沌中缓缓上浮。
她感觉自己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身体被一个巨大的、恒温的热源包裹着，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干净的青草气息。
很熟悉。
很安心。
她下意识地蹭了蹭，想离那个热源更近一些。
等等。
热源？
夏琳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视线再往上，是一张仍在沉睡的、过分清秀的脸。
是那个叫“霖”的女人！
她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然后，她缓缓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姿态。
自己整个人就跟一只煮熟的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对方身上，脸还不知羞耻地埋在人家的颈窝里。
更要命的是，她腹部的T恤被解开了，露着经过包扎的伤口和一小片皮肤。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划破清晨宁静的尖叫在废弃的图书馆里炸响。
下一秒，夏琳几乎是凭着应激的本能，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用尽了刚恢复的一点力气，猛地一脚将身边的人形“抱枕”踹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苏若初被这记突如其来的“起床脚”踹得结结实实，后腰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嘶……这小辣椒，恢复得还真快。”
等回去后一定要多收点利息。
随即，她压下那股痛感，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地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她抬起眼皮，看着那个在长椅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满脸通红，一副被非礼了的良家少女模样的夏琳。
“发烧而已，大惊小怪。”她平静地陈述事实，不带一丝波澜。
“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夏琳抓紧被她自己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气得话都说不囫囵，“我的衣服！”
“哦，你伤口感染，衣服和肉黏在一起，不撕开怎么上药？”苏若初的逻辑清晰得令人发指，“还是说，你希望我连带着你的皮肉一起处理掉？”
夏琳被噎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腹部传来的一阵清凉感，让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原本狰狞可怖的贯穿伤，此刻已经被完美地处理过。
伤口周围的血污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上面涂抹着一层半透明的药膏，散发着好闻的草药味，原本火烧火燎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清凉和微弱的麻痒。
在她们旁边的长椅上，还放着一支造型科幻的自动注射器空管，和一个已经挤扁了的药膏瓶子。那幽蓝色的金属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个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居然不仅没有丢下自己，还用这么珍贵的药剂救了她。
夏琳的脸颊更烫了，这次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刚才……把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脚踹下了长椅。
气氛一度陷入了死寂般的尴尬。
夏琳的视线游移不定，双手不自在地绞着衣角，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谢……谢谢。”
她的道谢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紧接着，她又猛地抬起头，强行给自己挽尊，“但是！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完全相信你！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典型的傲娇发言。
苏若初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孩子是把“傲娇模板”刻进DNA里了吗？
她没有接夏琳那句色厉内荏的狠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既然不信，那先把我的外套还我。天亮了，有点冷。”
夏琳：“？”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那件破破烂爛的外套，正是苏若初的。虽然又薄又破，但确实是它在后半夜为自己抵挡了大部分的阴冷潮气。
此刻，苏若初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衬，站在晨光熹微的冷空气里，神态自若地等着她“归还”外套。
夏琳的脸瞬间涨成了番茄色。
还？怎么还？还给她自己不就得光着膀子了吗！
不还？自己刚刚才放完狠话，说不信任人家。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一秒后，夏琳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抓紧了身上的外套，死死地抱在怀里，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选择。
“……”
行吧，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
苏若初在心里给夏琳贴上了一个新的标签：口嫌体正直。
她不再逗弄这只快要熟透的小辣椒，转身走向图书馆深处。这里曾经应该是馆长办公室或者资料室，现在只剩下一片狼藉。她毫不客气地拉开一个个文件柜，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翻找起来。
纸张翻飞，灰尘弥漫。
夏琳抱着那件外套，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人到底是谁？自称是江城的本地魔法少女，却拥有闻所未闻的治疗技术和远超常人的冷静。她强大、神秘，还有点……恶趣味。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夏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套嫉恶如仇、非黑即白的评判标准，在这个人面前似乎失灵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琳看着苏若初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语气的自然。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非常信任对方。她不再思考“我要怎么办”，而是开始询问“我们”。
苏若初翻找的动作一顿。
她从一堆废纸里抽出一张巨大的、泛黄的图纸，在旁边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上摊开。
那是一张极其复杂的江城地下管线分布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管道、线路和秘密通道。
“看这里。”
她对着地图研究了几秒钟，然后伸出食指，笃定地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区域。
夏琳凑过去看。
那个被圈出来的地方，标注着一行小字：黑金贸易站。
“去这里，”苏若初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认真，说出的话却充满了匪气，“抢一份请柬。”
夏琳愣了一下。抢？
这个字眼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野蛮和直接，与“霖”清冷的气质截然相反，却意外地……有点对她的胃口。
黑金贸易站……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再看“霖”那双平静的赤色眼眸，里面没有一丝犹豫，只有纯粹的、目标明确的笃定。
这种眼神，夏琳只在新闻报道的顶尖魔法少女身上见过。
强大、可靠、目标明确，甚至……比自己更加雷厉风行。
昨夜被无数魔物围攻的绝望，和被这个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事实，在她脑海里交织。
跟着她，似乎比自己一个人横冲直撞要靠谱得多。
心中的警惕和理智正在激烈交战，但最终，几日相处下来的信任，以及对“黑金”这种字眼的天然反感，压倒了一切。
她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怎么抢？”
苏若初的唇边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接下来，该去会一会“冥河蜕形”的各位“贵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