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了龙涎香、陈年红酒以及某种难以掩盖的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顶层不是房间，而是一座直径超过百米的圆形剧场。
穹顶由某种半透明的晶体拼接而成，江城内城的夜景被毫无保留地投射进来。脚下是暗红色的天鹅绒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正对面的落地窗外，管理局分局大楼顶端那盏白色的信标灯格外刺眼，像一只窥视的眼睛，却被这里淡淡的雾气隔绝在外。
“讽刺吗？”墨以笙走在前面，高跟鞋的声音被地毯吞没，“光明就在对面，却照不进这层玻璃。”
夏琳没接话，全身肌肉绷得像块石头。
她的雷达正在疯狂报警。
剧场呈古罗马竞技场式分布，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人没穿礼服，反而裹着宽大的黑袍，脸上扣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左手边那个戴着镶钻鸟嘴面具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根还在跳动的手指；右后方是个戴着全覆式银色面具的女人，面具眼眶处钉着两只活体蓝闪蝶，翅膀还在微微颤动。
最让夏琳瞳孔收缩的，是前排一个戴着白瓷面具的男人。他正襟危坐，腰间那枚银色的徽章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她认出了那是管理局高级执行官的制式徽章。
“离火小姐，别这么紧张。”墨以笙停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沙发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哪怕是管理局的狗，进了这个门，也会乖乖收起獠牙。毕竟大家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不是吗？”
她直接叫破了夏琳的代号。
夏琳呼吸一滞，右手本能地攥紧，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苏若初越过她，一屁股坐在那张看起来就死贵的真皮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她把那枚血纺锤随手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
“坐。”苏若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顺手从果盘里叉起一块不知名的红色水果塞进嘴里，“有人请客看戏，不看白不看。”
夏琳看着苏若初那副像是回了自己家炕头的德行，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点。她咬咬牙，硬着头皮坐下，只是背脊挺得笔直，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墨以笙深深看了一眼苏若初，在旁边的主位落座。
“苏小姐好胆色。”
“过奖。”苏若初嚼着水果，汁水染红了唇角，“比不上墨老板，在管理局眼皮子底下开这种黑店，也不怕哪天那盏灯真的照进来。”
“灯？”墨以笙轻笑，点燃了一支细烟，“灯芯都烂了，还能照亮什么？”
苏若初没再搭理她，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
通过【魔女音纹】的感知，这间剧场里至少藏着十七个魔力反应源。除了在座的几个强得离谱的家伙，舞台下方还压抑着三股微弱的气息。那种气息很熟悉，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就在这时，一直骑在魔灵猪身上啃棉花糖的铃铛突然不动了。
那头正在拱地毯试图尝尝味道的魔灵猪也猛地停下动作，背上的鬃毛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是感应到了天敌，又像是闻到了同类。
铃铛手里的棉花糖掉在地毯上。
她那双总是呆滞无神的眼睛里，此刻却剧烈震颤着。她死死盯着剧场中央那个空荡荡的圆形舞台，双手抱住脑袋，嘴里发出幼兽受伤般的呜咽。
“铃铛？”夏琳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拉她。
“别碰她。”
苏若初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摘下领口的眼镜重新戴上，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红光。
她还是第一次见铃铛有这样的反应。
“爸爸……”
铃铛蜷缩在猪背上，指甲深深陷入魔灵猪的皮肉里，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惶恐，“痛……别切了……铃铛痛……”
苏若初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
爸爸？
苏若初眯起眼，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到舞台中央神色淡然的墨以笙。看来今晚这场“压轴戏”，不仅是针对那些买家，更有别样的目的。
兀的，顶层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那些戴着鸟嘴面具、裹着黑袍的“贵宾”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灯光骤暗，只留下一束惨白的光柱，打在墨以笙身上。
她换了一支烟，并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黑色露背礼服将她原本就苍白的肤色衬得近乎透明，裙摆拖曳在地，银线游走间，仿佛某种活着的软体生物在呼吸。
“各位。”
墨以笙的声音不需要麦克风，顺着魔力的纹路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股子令人背脊发凉的凉意，“这三年，你们在‘冥河’见过太多‘稀有食材’。无论是深渊魔物的眼球，还是异化者的脊髓，都不过是开胃小菜。”
她停下脚步，高跟鞋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今晚的主菜有些特殊。它不属于深渊，也不属于魔物。”墨以笙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穿过层层昏暗，精准地落在第一排。她看着浑身僵硬的夏琳，又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剥葡萄皮的苏若初，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这是一场葬礼。为所谓‘正义’举办的葬礼。”
轰隆——
沉闷的机械摩擦声从脚底传来。舞台中央的地板向两侧滑开，一座漆黑的晶体祭坛缓缓升起。
那不是普通的黑水晶，每一寸切面上都铭刻着扭曲的符文，它们像血管一样搏动，向着顶端汇聚。而在祭坛的最顶端，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光球。
咚。咚。咚。
光球在跳动。
那不是机械的震动，那是心脏的搏动。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高纯度魔力波动，直接碾过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坐在旁边的铃铛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缩进苏若初怀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浑身抖得像筛糠。那头魔灵猪更是趴在地上，猪蹄刨着地毯，发出恐惧的哼哼声。
苏若初剥葡萄的手顿住了。她眯起眼，指尖轻轻在铃铛后背拍了两下，一股柔和的魔力悄无声息地隔绝了外界的威压。
“这是……”
夏琳猛地站起身，膝盖撞翻了面前的茶几。酒瓶滚落，玻璃碎了一地，但她根本顾不上。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颗光球表面的纹路，一朵盛开的金色鸢尾花，花瓣边缘刻着一行微小的编号。
“晨曦导师……”夏琳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那是晨曦姐的核心？这不可能……她不是带完我们后就退役去后勤部结婚生子了……”
那颗白色光球是管理局S级魔法少女的专属印记，也是每一位魔法少女在入职宣誓时，被告知代表着“最高荣耀”与“光荣退休”的勋章。
夏琳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夜，营地的夜风不像江城这么冷，带着一股柏油路被暴晒后的焦糊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