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拉底平原的尽头，风沙开始染上锈铁的颜色。一座孤零零的列车站矗立在苍茫天地间，木质站牌被风蚀出深深的刻痕，上面模糊地写着“荒漠前哨”。风声呼啸，卷起沙砾，拍打在生锈的铁轨和咯吱作响的木质廊桥上，发出单调而寂寞的声响。
一列老旧的蒸汽列车如同疲惫的钢铁巨兽，静卧在铁轨上。它的车头巨大，烟囱高耸，隐约还能看见昔日华丽涂装的残迹，如今却被黄沙覆盖，显得粗犷而沧桑。
车厢一节连着一节，窗口透出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映出里面晃动的人影，仿佛一头载满秘密与欲望的移动堡垒，正准备驶入那片传说中危机与机遇并存的塞壬大荒漠。
百萨压低了头上那顶不知从哪个废墟里捡来的宽檐牛仔帽，帽檐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酒红色瞳孔中闪烁的复杂情绪。他拉了拉身上那件为了符合“西部风情”而临时兑换的棕色皮外套，踏着咯吱作响的木台阶，走向列车。
这是他步入下一个副本的新装扮。
车门敞开，里面混杂着烟草、酒精、汗水和某种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依旧拥挤。
穿着各式装备、顶着五花八门ID的玩家们挤在过道和座位上，高声谈笑、交换情报、或是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新上车的人。空气燥热而紧绷，活脱脱一个微缩的江湖。
百萨的目光快速扫过车厢。他看到搂着女玩家大声吹嘘自己装备的壮汉；看到独自坐在角落擦拭匕首、眼神阴鸷的独行客；看到几个穿着统一公会服饰的人占据了最好的卡座，睥睨四方；也看到一些像他一样看似孤身一人、实则暗中观察的新面孔。
这氛围，不像去冒险，倒像是奔赴一场未知的鸿门宴，带着一种人人皆有可能心怀鬼胎的微妙感。
他正想找个空位坐下，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来人身材高大精悍，腰间别着两把寒光闪闪的短柄手斧，一道断眉从眉骨斜划而下，为他硬朗的脸平添几分煞气。他抱着手臂，嘴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眼神像鹰一样锁定百萨。
“百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砾感，有种天然的野性和不容置疑的味道。
百萨停下脚步，淡淡回应：“有事？”
“封成睦。”男人自报家门，目光在百萨那根显眼的鱼竿上停留了一瞬，“下一个副本，塞壬大荒漠，听说过需要组队吗？”
百萨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确实看到了系统提示，但本能地抗拒：“我喜欢一个人。”
封成睦嗤笑一声，带着点玩味：“菜鸟就是菜鸟。这辆列车就是默认的组队大厅。看到那些关着门的包厢了吗？提前组好队的都在里面。等到站，没队伍或者队伍人数不足的，连副本入场资格都没有。”他上下打量百萨，“你这样的，一个人进去，喂狼都嫌塞牙。”
百萨沉默。他确实需要组队，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谢了，我会自己找。”他侧身想绕过封成睦。
封成睦也没阻拦，只是在他身后懒洋洋地丢下一句：“你会回来找我的。这车上，没人会跟你组队。”
百萨脚步一顿，没回头，继续往前走。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封成睦的话并非虚言。
他所过之处，原本嘈杂的人群会瞬间安静几分，玩家们要么移开视线，要么露出明显的忌惮或排斥。他甚至隐约听到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提倡健康游戏，提倡团队协作，请勿模仿某些玩家的极端个人主义行为”的提示，指向性不能更明显。
『哈哈哈被孤立了！』
『系统带头排挤，百萨实惨。』
『让他嚣张，得罪伯爵公会还想有好果子吃？』
『流量大有屁用，游戏里没人缘寸步难行。』
弹幕又开始幸灾乐祸。
百萨面无表情，心里却暗骂这坑爹的系统和小心眼的公会。他穿过一节车厢，这里是餐车区。
长长的餐桌铺着不算干净的白布，上面摆放着食物和酒水。伯爵公会的人果然在此，占据了最大的一张桌子，觥筹交错，笑声刺耳。
百萨目不斜视，打算直接走过。就在这时，杰内森团队里一个打扮得油头粉面、正优雅切着牛排的男玩家，看似无意地伸出了脚。
一名正端着托盘匆忙走过的服务生NPC猝不及防，被绊得一个趔趄！
“哗啦——！”托盘上的酒水和菜肴尽数倾泻，泼了百萨一身。油腻的酱汁和红酒瞬间浸透了他的皮外套和裤子。
服务生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
一个刚从不远处卫生间出来的玩家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冲过来，指着服务生的鼻子就骂：“妈的！老子的酒和顶级沙蜥肉排！你他妈没长眼睛啊！知道老子等了多久吗？赔！你他妈必须赔！赔不起就给我舔干净！”
服务生唯唯诺诺，都快哭出来了。
百萨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火气蹭地上来了。他一把拉住那个不依不饶的玩家：“够了！他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故意绊他。”他冷眼扫向那个伸脚的伯爵成员，对方却只是耸耸肩，露出一个无辜又挑衅的笑容。
那玩家正在气头上，一看百萨出头，立刻调转枪口：“你谁啊？哦——那个网红NPC是吧？你跟他一伙的？那你赔！老子点的都是最贵的！赔钱！”
服务生赶紧拦着：“先生，是我的错，我赔，我慢慢赔……”
百萨看着那玩家列出的天文数字账单，眼角抽搐。这几盘破菜几乎要花掉他刚刚从钓鱼村赚来的大半积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把这混蛋揍一顿的冲动——在列车上动手，估计立刻就会被扔出去。
“我赔。”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心在滴血地完成了转账。
那玩家拿到钱，哼了一声，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服务生NPC感激涕零，对着百萨连连鞠躬：“谢谢您，先生！真的太谢谢您了！这钱……我以后一定还您！”
“不用了。”百萨摆摆手，自认倒霉。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古旧的硬币，塞到百萨手里：“这个……这个送给您！虽然不值钱，但是……是我的幸运物，上面画着音乐符号，希望它也能给您带来好运！”
系统：【玩家获得道具：小音符（用途未知）】
百萨看着手心那枚刻着音符图案的硬币，有些无语。罢了，好歹是个道具。他收起硬币，带着一身狼狈，继续他的找队友之路。
结果依然无人问津。当他再次经过伯爵公会所在的包厢区域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和嚣张的辱骂声。
“……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还敢想着跳槽？你以为那个百萨能看上你这种货色？”
“给我打！让他长点记性！”
百萨脚步一顿，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把拉开了那间包厢的门。
只见那个戴着蓝色卫衣兜帽、身材瘦小的男生正被几个伯爵公会的人围在中间，一个人用手指使劲戳着他的脑袋，把他戳得东倒西歪，眼泪汪汪，却不敢反抗。
百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干什么？”他冷冷开口。
包厢内的人一惊，看向门口。杰内森看到是百萨，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随即压下，皮笑肉不笑地说：“百萨？这是我们公会内部的事，处理不听话的新人，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欺负人，就关我的事。”百萨大步走进去，一把将那个男生拉到自己身后。男生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抓紧了百萨的衣角。
伯爵公会一个人立刻想冲上来，却被杰内森拦住。杰内森盯着百萨，笑容变得冰冷：“好，很好。百萨，你非要护着他是吧？行，我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你记住了，塞壬大荒漠……咱们有的是机会慢慢玩。”他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百萨懒得跟他废话，拉着那个叫唐等的男生就出了包厢。
到了相对安全的过道，唐等还在抽噎，断断续续地说：“谢、谢谢您……百萨先生……他们、他们嫌我太弱，拖后腿，又不准我离开公会……”
百萨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
“百、百萨先生……”唐等鼓起勇气，抬起哭红的眼睛，“我、我能跟您组队吗？我虽然现在很弱，但我可以学！我、我不想再回伯爵公会了，我也不想副本失败清零重来……求求您了……”
百萨看着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带个拖油瓶，明显不利于他快速升级的目标。
就在这时——
“啊——！！”
隔壁车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