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嫣没死,但是林颜却是已经社会意义上死亡了。
星期六,对于林颜来说是头七,是下葬的日子。林父早就安排好行程,千里迢迢地从外地回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林颜其实没死,而是变成了林嫣。因为电话里不方便解释,林母便一直没有同他说出事实。
见到林颜遗照和骨灰盒的那一刻,积压数日的悲痛瞬间倾泻而出。他捶胸顿足,对儿子的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主要是一些亲戚和朋友。林颜的遗照早已被框好,放在桌上。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入室内,却是仿佛照不透室内那浓郁的阴霾。
林嫣则呆呆地站在一旁,看不出表情,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像是一只呆板的木偶一般没有灵魂。
裴以舟坐在客厅,心里不止地泛起一阵阵酸楚。自己的发小,昔日的好友,如今就躺在供桌上的那一方小小的骨灰盒里。这一躺,就是阴阳两隔,他们再无机会,绝无可能再相见了。
林父坐在掩面而泣的林母边上,面上不住的叹气。
葬,古义是将死者用草席覆盖后埋藏于丛草之中,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死亡以及人们对其的哀悼。
班主任王志强推掉了今天的事务特意到场,正在劝慰从外地赶回来的林父。
就在这时,正在原地发愣的林嫣走向林父,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林父一愣,随后稍稍愠怒。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跟随林嫣走进了一间卧室。
锁好门,确定门外熙攘的亲友听不到门内的动静后,林父回头,目光冷冽地盯着林嫣:“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但你在这时候叫我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天是谁下葬的日子,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说完后,他也意识到自己言辞激烈,冷静下来,准备听听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说法。
林嫣没有反驳,而是蹲下来,在衣柜底部翻了翻,在林父诧异的目光中翻出了户口簿,打开,翻到第四页,递给林父。
“我就是林颜,不过现在应该叫做林嫣,不信的话您可以翻一翻。”
翻了翻户口簿,林父的目光从看到她准确地找出户口簿位置的诧异变成了震惊,因为自己已经销户的儿子后面又多出了一页,记录着林嫣的有关信息。
见到父亲这般神情,林嫣也不再隐瞒,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部复述了一遍。
“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林父虽然抱着怀疑的目光,可心中却已是信了大半。
“您偷偷藏烟,还有那次抱着西瓜一个劲地亲……”
“好了好了,闺女,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别说了。”林父嘴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心里确是有一股失而复得的感觉。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面前的女孩,却被女孩嫌弃地一把扒拉开:“大老爷们的抱什么抱。”
尽管如此,他依旧一脸欣喜,随后问道:“既然如此的话,闺女,咱这葬礼还办不办?”
这次轮到林嫣一脸惊诧地看向他了:“骨灰盒都摆在那了,为什么不办,不办不显得奇怪吗?难道我还要拎着户口簿昭告天下'我就是林颜'吗?”
林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还是咱闺女聪明,哈哈哈。”
“爸,我咋感觉你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不是太激动了吗,哈哈哈。”
“一会出去的时候你可给我把嘴角收住了,不许笑出来,知道不?”
“收到。”
卧室门被打开,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就见一脸面无表情,仿佛已经伤心到麻痹的少女,和一个……使劲捶胸顿足的中年男人?
“林颜他爸爸这是怎么了,进了卧室一趟变得更难过了,是他女儿跟他说了什么吗?”
“应该是什么坏消息吧。真是苦了这一家人,噩耗接踵而至啊。”
林嫣带着一路捶胸顿足的林父回到了林母身旁,林母见到丈夫这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就明白他应该是知道实情了。
一家人挑了一个好时辰,在下午把林颜的遗照和骨灰送到了墓园。
人们身着深色衣物,像一群沉默的剪影,缓缓聚集在墓园的一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白菊混合的气息——新鲜翻动的土壤带着生命的涩味,而菊花的清冷芬芳则像是对逝者最后的挽留。
“各位亲友、各位来宾,”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聚集在这里,共同缅怀和送别我们深爱的林颜。他的离去,让我们感到深深的惋惜与不舍,但他的生命所留下的光辉,将永远照耀着我们前行的路。”
“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生命的意义。他或许平凡,但他的善良与真诚让他成为我们心中最不平凡的人。”
“如今,林颜已离我们而去,但我们知道,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们。他的音容笑貌将永存于我们心中,他的精神将继续指引我们勇敢、善良地生活。”
“愿林颜在天堂安息,愿他远离一切痛苦与纷扰,也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带着他留下的爱与力量,继续前行。”
司仪话音落下,全场肃穆。
骨灰盒安静地端放在墓碑旁。偶尔有一两片早凋的落叶飘落其上,旋即便被微风轻轻拂去。司仪低沉而庄重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深潭,在墓园里回响起涟漪。
林嫣环顾四周,发现了仍然在捶胸顿足的父亲和泣不成声的母亲,心里发笑:他们不去当影后影帝真是可惜了。
可当她看向一旁的裴以舟后,她的心中却是被沉重占据。
少年站在一处树荫下,整个人显得黯淡无比。他黯然神伤,周身的气场仿佛都笼罩上了一丝阴霾。林嫣知道,他可能是在场最难过哀伤、最失魂落魄的人。
慕夏的午后,她站在自己的葬礼前,透过各种浮于表面的悲伤,看到了树荫下那位少年心中最真实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