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将陌生男人苍白的脸切割出明暗交界，让他眼中的焦虑显得更加深重。
“坐吧。”
我伸出手，示意让他坐在我的对面。
他几乎是跌坐进我示意的那张单人沙发，双手依旧紧紧抱着那个厚实的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喝点什么？”
我随口问道，更多的是为了打破沉默，以此来观察他的反应。
毕竟我的冰箱里除了营养剂以外也没什么了。
“不，不用了，谢谢。”
他连忙摇头，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房间里寻找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或者只是无法聚焦。
“林侦探，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向您说明情况。”
“那就说吧。”
我在他对面的旧沙发上坐下。
“从最开始说，你是谁，那具尸体怎么回事，护工怎么死的，我要所有细节。”
“我叫艾伦·韦斯特，是第七公立停尸房的行政主管。”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我能明确听到他语气中的颤抖。
“事情发生在昨天凌晨，大概一点到三点之间。值夜班的老护工亨利，他是个好人，勤勤恳恳工作了二十年，从没出过岔子……”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今天早上交接班的人发现他没在岗位上，呼叫也没回应。最后在三号低温储藏间找到了他。”
艾伦的脸色更白了。
“他面朝下倒在门口，背上被捅了整整十四刀，刀刀致命……血流了一地，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凝固了。”
我默默听着，同时也在审视着他。
他的恐惧很真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现场有搏斗痕迹吗？门锁有没有被破坏？”
“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亨利好像是想逃跑，但没成功。门锁是完好的，是从内部打开的，或者……根本就没锁。但那是停尸房，规定必须随手锁门！”
“好吧，凶器是解剖刀，来自你们停尸房内部。”
“这听起来更像内部人员作案，或者至少是熟悉环境的人。为什么扯到尸体复活？”
艾伦咽了口唾沫，我可以看到他眼神里透出极大的恐惧和困惑。
“因为杀死他的那些解剖刀，经过初步核对……是来自三号间里一个刚刚空出来的解剖台。而那个解剖台上……之前放的就是那具尸体！”
“说清楚。”
“那具无名男尸是四天前送来的。河边发现的，面部被鱼类啃噬的很严重，几乎无法辨认，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初步尸检显示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死因是胸前多处致命刺伤……但伤口边缘非常干净，找不到任何纤维或者残留物，像是被精心处理过。因为身份不明，就一直放在三号间第七储藏柜。”
“发现亨利出事后，我们立刻清点尸体，唯独第七储藏柜是空的……那具无名尸不见了。”
“监控呢？”
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们停尸房不可能没有监控吧？”
“有！走廊、大厅、甚至每个储藏间门口都有！”
艾伦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治安官调取了所有监控，从昨天晚上亨利最后一次巡查进入三号间，到早上被发现出事，整个期间，三号间的大门没有任何人进出！没有任何人！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在凌晨一点四十七分，三号间的门……自己打开了。”
艾伦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我也被迫的身体前倾一下。
“监控显示，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灯光，一片漆黑。过了大约三分钟，门又自己关上了。就在那之后不久，我们推测……亨利就在那时候出事了。”
听到这里，我自己都感觉到面具下的眉头皱紧了。
没有人员进出，门自动开关，尸体消失，护工被内部刀具杀害。
“监控有没有被篡改的痕迹？魔法干扰呢？”
“治安官的技术人员和随行的魔法顾问都检查过了，”艾伦用力摇头。
“监控录像没有中断，没有剪辑痕迹，没有任何已知魔法干扰的波动残留。就好像……那具尸体是自己走出来，然后又自己消失了。”
他的描述让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这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标准的灵异事件或者高等死灵法术的现场。
但我的直觉也在告诉我，这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剧，刻意抹去所有人为痕迹，反而留下了不自然的真空。
“治安官就这么定了性？接受是尸体复活或者未知黑魔法？”
我追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因为我见识过那些官老爷们多想尽快结案，尤其是这种离奇又麻烦的案子。
艾伦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苦涩。
“他们倾向于这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死灵魔法事故，或者干脆推说监控有我们未察觉的漏洞，有极高明的黑客或者魔法师篡改了它。”
“他们不想深入调查了，这案子太邪门，影响太坏，他们想尽快封存起来。但我们老板……停尸房的负责人，他不能接受！名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亨利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才会私下找我这种收费不菲的特殊侦探。
“所以，酬金不是问题？”
我把话题拉回现实。
毕竟职业道德是一回事，饿死是另一回事。
“不是问题！”
艾伦立刻保证，他终于松开了那个公文包，快速打开。
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
“这是预付的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倍。只要您能查明真相，无论是人是鬼！”
我掂量了一下信封的重量，手感沉甸甸的，很实在。这足够我支付好几个月的公寓租金和面罩的维护保养费用了。
“好吧，韦斯特先生。”
我把信封收起。
“这个案子我接了。”
“但现在，我需要去现场看看，你们应该还保留着现场吧？”
“当然！治安官只是初步勘察，因为定性困难，现场还处于封锁状态，我们老板动用关系才暂时压下来没让解封。”
“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越早越好。”
“顺便，把你们停尸房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单，尤其是最近一周值夜班的，还有那具无名尸的接收记录、初步尸检报告，全部准备好给我。”
“好的，没问题！车就在楼下。”
我重新检查了一下面罩的密封性，拿起随手放在门边挂钩上的一件旧风衣套上，跟着艾伦走出了公寓。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魔导机车，流线型车身镶嵌着微微发光的符文，比魔法马车快，也更贵。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与前世都市夜景并无本质不同的流光溢彩，我脑子里却还在回想着艾伦的话。
完全没有魔法痕迹？
一具面部损坏严重的无名尸？
监控毫无线索？
还是背后中刀？
这太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