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特拉大陆,王城瓦伦丁的东巷总飘着两种味道。巷口是面包房刚出炉的麦香,混着铁匠铺打铁时的铁屑味,热热闹闹的;巷尾却只有旧书的纸霉味,裹着雪松熏香,静得能听见阳光落在彩绘玻璃窗上的“轻响”——那是苏砚去年让达芬奇换的玻璃,据说能折射出“类似地球星空”的光斑。
苏砚的“星石书斋”就占着巷尾最里头的一间小木屋。木质招牌被十年风雨浸得发暗,只有“星石书斋”四个字是新描的金漆,是亚瑟王去年派人来补的。当时那骑士还憨笑着说:“殿下说,先生的书斋得配得上如此华丽的招牌。
苏砚没反驳,只是把招牌往左边挪了挪——这样能挡住一点西晒,让书架上的旧书少受点潮。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进玻璃窗,在地板上拼出破碎的星芒。苏砚坐在柜台后,指尖摩挲着一支磨砂银钢笔,笔帽上的“砚”字被磨得发亮,是他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他面前摊着本没写完的书,封面上“地球星象浅说”五个字刚写了一半,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动——脑子里想的,是早上莉娅带来的消息。
“老板,云杉茶煮好了。”
莉娅端着托盘走进来,精灵族特有的尖耳朵上别着朵干蒲公英,是她早上在巷口摘的。她把青瓷茶杯放在苏砚手边,又递过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罗宾首领的回信,黑沼遗迹那边,教会不仅带了‘净化仪’,还抓了附近村落的人当‘向导’——就是去年差点伤了德古拉大人的那种仪器。”
苏砚捏起纸条,纸上的字迹是罗宾特有的潦草,末尾还画了个小箭头,标注着“教会小队五人,弩箭涂了银粉(对暗族有伤害)”。他喝了口云杉茶,清苦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去北方古堡的事:德古拉裹着黑色斗篷,指尖还沾着圣骑士的血,却巴巴地端来一杯温好的红茶,说“先生怕冷,这个比云杉茶暖”。那时候他才发现,当年那个缩在柴火堆里、怕得发抖的小吸血鬼,已经成了能把他护在身后的女王。
“让罗宾别硬来,”苏砚把纸条折好,放进柜台的抽屉里——抽屉里还压着德古拉寄来的信,信纸边缘绣着细小的蝙蝠纹,“等我这边消息,实在不行,让德古拉派两个暗族手下过去,黑沼的夜里,没人比他们更灵活。”
莉娅点点头,刚要转身整理书架(最上层的埃特拉古星象典籍昨天被风吹乱了),书斋门口的铜铃突然“叮铃”响了,响得急,像是有人撞了进来,还带着一阵泥土和血的腥气。
两人同时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灰布袍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年轻人怀里紧紧抱着个铜制大家伙,比普通望远镜多了三圈齿轮,边角沾着泥和暗红的血,像是刚从乱葬岗逃出来。他满头是汗,额前的头发粘在脸上,左脸颊有道新鲜的伤口,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灰布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对、对不起!”年轻人喘着粗气,眼神慌乱地扫过书斋,目光落在墙上达芬奇画的星图草稿时,突然顿了顿,然后扑到最里面的书架旁,把自己藏在古星象典籍后面,“先生,我想要您的帮助,我就躲一会儿!就一会儿!他们……他们要烧了我和星轨仪!”
苏砚还没开口,巷外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一步一步,像踩在人心尖上。紧接着,三个穿白色盔甲的教会骑士出现在门口,盔甲上印着红色的十字纹,手里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剑身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追了一路。
领头的骑士扫了眼书斋,目光像鹰隼一样,最后锁定在书架后的年轻人身上,语气淬了冰:“艾里,躲够了吗?跟我们回审判庭!研究‘异端星象’,还私造禁器,今天必须把你和这破仪器一起烧了!”
被叫做艾里的年轻人浑身一颤,却把怀里的铜制仪器抱得更紧了,声音发颤却带着股拗劲:“星象不是异端!这是星轨仪,不是禁器!是我和父亲一起设计的……古文明文献里写着,星空能指引方向,你们不能烧了它!”
“闭嘴!”骑士不耐烦地打断他,举剑就要往书斋里闯,“教会说你是异端,你就是异端!这破书店也敢藏人?今天连这店一起烧了,净化这片污秽!”
莉娅的手瞬间摸向袖口——那里藏着一把短刀,是罗宾亲手给她打的,刀刃淬了暗族的毒液,能划开圣骑士的盔甲。她看向苏砚,等着他的指令,却见苏砚慢慢站起来,手里还握着那支旧钢笔,走到骑士面前,轻轻挡住了他的路。
“这位骑士,”苏砚的声音很轻,却让骑士的脚步顿住了,“书店是看书的地方,不是烧人的地方。他犯了什么错,教会自有审判流程,没必要在这儿动刀动枪——更何况,你手里的剑,还没资格对着书斋的人。”
领头的骑士上下打量了苏砚一眼:普通的棉袍,手上没戴任何饰品,书斋里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他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教会的事?我看你就是和这异端一伙的!今天一并抓了,正好凑一对烧!”
说着,骑士就举剑朝苏砚砍过来。莉娅“唰”地抽出短刀,就要冲上去,却被苏砚抬手拦住了。他没躲,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钢笔——笔尖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比平时更清晰,还带着点细微的震颤。
就在这时,艾里突然从书架后冲了出来,抱着星轨仪挡在苏砚面前:“别伤他!我听说过星石书斋的传闻,你不能伤这里的主人!要抓就抓我,星轨仪是我的,和他没关系!”
——他早就在村落里听过传闻:巷尾的星石书斋很特殊,老板总能帮受教会冤枉的人,去年还有个被诬陷的铁匠,在书斋躲了三天后,教会就突然撤了指控。虽不知道传闻真假,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里是唯一能救他的地方。
骑士的剑停在半空,看着艾里护着苏砚的样子,笑得更凶了:“还挺讲义气?可惜啊,今天你们俩都跑不了!”他刚要往下劈,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响亮的呼喊穿透了巷口的喧闹:
“亚瑟王麾下骑士团!奉殿下之命,前来拜见苏砚先生!无关人等,速速退开,不得惊扰先生!”
骑士的动作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亚瑟王——这三个字在埃特拉大陆,就是“不可招惹”的代名词。去年,亚瑟王带着骑士团推翻了南方暴虐的领主,解放了三个城邦,连王城国王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谁不知道,亚瑟王最敬重的人,就是这位住在东巷尾的书店老板?去年教会想找书斋的麻烦,亚瑟王直接带着二十个骑士守在巷口,说“谁敢动苏砚先生一根手指头,就是和我亚瑟王为敌”。
领头的骑士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指节泛白。他偷瞄了眼苏砚,见苏砚脸上没任何表情,又听巷口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骑士甲胄的碰撞声,终于慌了神,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容:“误、误会!是我们认错人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他慌忙招呼另外两个骑士,转身就往巷外跑,连掉在地上的剑鞘都忘了捡,马蹄声刚到巷口,他们就没了影。
书斋里静了下来,只有艾里粗重的呼吸声。他慢慢放下护在苏砚面前的手,看着苏砚,眼神里满是惊讶、感激,还有点不敢置信:“您……您真的认识亚瑟王?”
苏砚点点头,指了指柜台旁的椅子:“坐吧,先喝点茶暖暖身子。莉娅,麻烦拿块干净的布条和金疮药过来,再把抽屉里那瓶‘暗族药膏’也拿来——他的伤口沾了骑士剑上的银粉,普通药膏没用。”
艾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下,把星轨仪轻轻放在腿上,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齿轮——这是他和父亲共同设计的,父亲去年被教会烧死时,星轨仪还没做完,他躲在山林里,用了一年才勉强拼好,却没想到刚测试成功,就被教会盯上了。
莉娅很快拿来了布条、金疮药和一小瓶黑色药膏,放在艾里面前的桌子上,又给苏砚添了杯茶,才退到书架旁,默默整理起刚才被碰乱的古星象典籍。
艾里一边笨拙地给自己的伤口涂药膏,一边偷偷打量苏砚,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钢笔上,又很快移开,看向书架——当他看到最上层那本《埃特拉古星象考》时,眼睛突然亮了。
“先生!您也有这本典籍?”艾里激动地站起来,差点碰倒茶杯,“这是我父亲生前最想找的书!里面记载了古文明‘星石引星象’的传说!您……您也研究星象?”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本典籍是德古拉去年从北方古堡的藏书室里找的,特意派人送来的。他笑了笑:“以前在‘老家’(地球)的时候,看过一些星象相关的书,来了埃特拉,就顺便收集了些本地典籍。”
“老家?”艾里疑惑地眨眨眼,又看向苏砚手边的《地球星象浅说》,突然注意到封面上的星图——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星象,比埃特拉的任何星图都详细,“这上面的星图……”
“是老家的星空。”苏砚没隐瞒,指了指他怀里的星轨仪,“这是你和父亲一起做的?”
提到父亲,艾里的眼神暗了暗,又很快亮起来,轻轻抚摸着星轨仪的齿轮:“嗯,父亲说,星轨仪能探测到‘星石的能量波动’。古文献说,星石是古文明用来‘连接星空’的东西,只要找到星石,就能证明星象不是异端……也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的话刚说完,苏砚手里的钢笔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暖意,比刚才更浓,笔尖甚至隐隐透出一点微光。与此同时,艾里怀里的星轨仪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最中间的齿轮开始轻微转动,像是在呼应钢笔的暖意。
苏砚心里一动——这是“特质契合”的信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艾里的“星象执念”“为父洗冤的决心”,还有他与星轨仪的羁绊,正好契合了地球历史上那个“为真理献身、坚持日心说”的天文学家。
他刚想开口问问艾里关于星石的更多细节,书斋门口的铜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个穿银色盔甲的骑士,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亚瑟王麾下最得力的骑士莱恩。他手里拿着一个皮质的卷轴,走进来就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苏砚先生,殿下让我送来落日遗迹的情报——探测队昨天傍晚发现了星石的能量波动,殿下说,您要是想去,他已经备好车马,还派了十个骑士负责护卫。”
艾里坐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落日遗迹!他只在《埃特拉古星象考》里见过这个名字,据说里面藏着最完整的古文明星象壁画,还有可能留存着星石的线索!他看着苏砚,又看了看莱恩手里的卷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他怕自己会添麻烦。
苏砚接过卷轴,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画着落日遗迹的简易地图,亚瑟王还在角落亲笔写了批注:“遗迹附近有教会小队活动,疑似在找星石,已派暗哨盯着,先生抵达后可随时调遣骑士。”他抬头看向艾里,发现艾里正盯着地图,眼神里满是向往,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星轨仪的齿轮,连呼吸都变轻了。
“你想去落日遗迹吗?”苏砚问。
艾里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又有点犹豫:“我……我可以去吗?我的星轨仪能探测能量波动,说不定能帮您找到星石的具体位置!而且……我想看看里面的星象壁画,完成父亲的心愿。”
苏砚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发烫的钢笔——笔尖的微光还在,星轨仪的齿轮也还在轻轻转动,像是在催促他点头。他笑了笑:“可以。不过,落日遗迹很危险,教会的人也在那边,你得做好吃苦的准备,说不定还要面对骑士的追杀。”
艾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用力点头,眼眶都有点红了:“我不怕!我什么苦都能吃!谢谢您,先生!真的谢谢您!”
苏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钢笔。笔尖的暖意还在,与星轨仪的共鸣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这次落日遗迹之行,或许不只是能找到一块星石——说不定,他能在这里,为埃特拉的星空,再创造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