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凉意，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沈清涟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脑子却异常清醒。红绡那串若有似无的铃铛声，苏清砚在望月台上那声意味不明的低语，还有云微提着竹篮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轮转。
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那目光带着探究，带着玩味，甚至还有一丝……让她不寒而栗的熟悉感。
“是红绡吗？”沈清涟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指尖攥紧了身下的粗布床单。
原著里，红绡最擅长隐匿行踪，情报网遍布三界，没什么是她查不到的。若是她盯上了自己，那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怕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可她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就因为自己是“原著里的恶毒反派”？还是……有别的原因？
沈清涟想不通。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别想了，先睡”，可越是这样，神经绷得越紧。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
沈清涟挣扎着坐起身，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她揉了揉太阳穴，刚要下床，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听说了吗？昨天王长老看中的那个沈清涟，好像失踪了！”
“失踪？不是说掉进静心潭了吗？难道被水冲走了？”
“谁知道呢。不过她也真是活该，平日里仗着有点天赋就眼高于顶，现在好了吧……”
是那几个推她下水的外门弟子，正站在院子里幸灾乐祸地议论。
沈清涟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闩。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那几个弟子正说得兴起，冷不丁看到门口站着的沈清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个个目瞪口呆。
“你、你没死？”其中一个高个弟子结结巴巴地问，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沈清涟没理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看得几人心里发毛。
“王长老让我今日去他的炼丹房帮忙，”她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若是迟到了，你们说，王长老会不会问起，是谁昨天在后山‘偶遇’我，还‘好心’提醒我静心潭的水有多凉？”
那几个弟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只是外门弟子，能在青云宗立足全靠谨小慎微，哪里敢得罪王长老这种级别的人物？
“沈、沈师妹，我们……我们只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另一个矮个弟子连忙陪笑，语气谄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几人像是被狗追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清涟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冷哼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示弱是没用的，唯有亮出一点底牌，才能让他们忌惮。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前世穿过的一件半旧的青色道袍，将纳灵袋藏在衣襟内侧，又把凌霜月给的暖阳丹贴身收好，这才锁好门，朝着王长老的炼丹房走去。
王长老是青云宗里不太起眼的一位外门长老，擅长炼丹，性情温和，前世对“沈清涟”颇为照拂。这次让她去炼丹房帮忙，也是想给她一个接触灵药、提升修为的机会。
沈清涟之所以决定去，一来是为了避开那几个外门弟子的纠缠，二来是想借炼丹房的资源，多了解一些灵草特性——不管是“薅羊毛”还是跑路，懂得辨识灵草都是必要的技能。
炼丹房在后山的另一侧，靠近灵植园。一路走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沈清涟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袍的老者正站在炼丹房门口，背着手来回踱步，正是王长老。
“沈丫头，你可算来了。”看到沈清涟，王长老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快来，我昨天新炼了一炉‘聚气丹’，正好缺个打下手的。”
“见过王长老。”沈清涟恭敬地行了一礼，“劳烦长老等久了。”
“不妨事不妨事。”王长老摆了摆手，领着她走进炼丹房，“进来吧，我给你讲讲炼丹的基础步骤。”
炼丹房很大，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紫铜丹炉，炉身刻着繁复的火焰纹路，旁边堆放着各种药材和工具，空气中药香浓郁，还夹杂着一丝硫磺的味道。
王长老耐心细致地给她讲解如何处理药材、如何控制火候，沈清涟听得很认真。前世她一心想着往上爬，对这些“基础”嗤之以鼻，现在才发现，这些看似简单的知识，其实蕴含着许多门道。
就在她专注地分拣着一堆灵草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清雅的药香，与炼丹房里的浓郁气息不同，这股香味更淡，更纯，像是初春的第一缕花香。
沈清涟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这个味道……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
逆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几片嫩绿的叶子，正是昨夜出现在她院墙外的云微。
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株新鲜的灵草，看到沈清涟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王长老。”云微先向王长老行了一礼，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我来送些刚从灵植园采的‘凝露草’，您上次说炼丹正好用得上。”
“是微丫头啊，快进来。”王长老笑得更加和蔼，“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清涟，我新收的弟子，以后就在炼丹房帮忙。”
云微的目光落在沈清涟身上，笑意加深了几分，眼神清澈又温和：“沈师妹你好，我是云微，来自医仙谷，暂时在青云宗做客。”
沈清涟握着灵草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她来了。
以这样一种看似巧合的方式，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云、云师姐好。”沈清涟压下心头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是沈清涟。”
这一次，她没有再隐瞒自己的名字。在王长老面前，隐瞒反而显得刻意，更容易引起怀疑。
云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沈师妹看着面生，是刚入宗门不久吗？”
“嗯，才来半年。”沈清涟低下头，继续分拣灵草，不敢与她对视。
她怕自己从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看到和原著里一样的悲悯与决绝。
“原来如此。”云微笑了笑，将竹篮里的凝露草递给王长老，“王长老，凝露草我放在这里了。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王长老接过凝露草，笑得合不拢嘴，“辛苦你了，微丫头。”
云微转身，经过沈清涟身边时，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一股更浓郁的清雅药香扑面而来，沈清涟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衣袖轻轻拂过自己的手臂，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沈师妹。”云微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你昨天……是不是去过后山的静心潭？”
沈清涟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她怎么知道？！
难道昨天凌霜月的棚屋，云微也看到了？还是说……她一直在跟踪自己？
沈清涟猛地抬头，撞进云微那双看似温柔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怀疑，只有一片纯净的关切，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泉。
可正是这份纯粹的关切，让沈清涟心里更加发毛。
她张了张嘴，刚想否认，云微却忽然弯下腰，从竹篮里拿出一片翠绿的叶子，轻轻放在她手边的药草堆里。
那叶子呈心形，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正是她昨天想偷的“隐雾草”的叶子。
“这是隐雾草的叶子。”云微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暗示，“它的气息能隐匿行踪，很适合……不想被人找到的人。”
说完，她直起身，对着沈清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转身，提着竹篮，步履轻盈地离开了炼丹房。
直到那抹绿色的身影彻底消失，沈清涟才敢大口呼吸，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隐雾草……不想被人找到……
云微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的心事。
她果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沈清涟攥紧了手里的灵草，指节泛白。她不明白，云微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警告自己？
“沈丫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王长老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长老。”沈清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刚才药香太浓，有点晕。”
“那你先出去透透气吧。”王长老也没多想，摆了摆手，“我先处理这些凝露草，你缓过来了再进来。”
“多谢长老。”沈清涟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炼丹房。
她站在炼丹房门口，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静心潭被推下水，遇到凌霜月；藏纳灵袋的山洞发现苏清砚的剑痕；夜里云微在院墙外徘徊；白天在炼丹房被云微点破心事……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清涟抬起头，望向灵植园的方向。那里草木葱茏，隐约能看到一道绿色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正是云微。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可沈清涟却觉得，那温柔的笑容背后，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沉。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寒冰碎裂：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清涟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不远处的石阶上，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她墨发高束，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面容清冷，凤眸狭长，正是青云宗的首席大弟子，苏清砚。
她手里握着那把闻名三界的“寒川”剑，剑身泛着冷冽的光，眼神更是冷得像淬了冰，正牢牢地锁在沈清涟身上。
沈清涟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怕什么来什么。
她最不想遇到的人，终究还是遇上了。
而且，看苏清砚的眼神，显然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她。
沈清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沈清涟，见过苏师姐。”
苏清砚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她走来。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剑器特有的锋芒，压得沈清涟几乎喘不过气。
她能感觉到，苏清砚的目光像实质的剑一样，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走到她面前，苏清砚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昨天，你是不是去了乱石坡的鹰嘴岩？”
沈清涟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自己去过山洞！
石壁上的剑痕，真的是她留下的！
沈清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如果被苏清砚认定她在乱石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对方的性子，恐怕会直接动手废了她，根本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前世被“寒川”剑穿心的痛苦仿佛还在眼前，沈清涟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脸色惨白如纸。
看到她这副模样，苏清砚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被冰冷覆盖。
“回答我。”她的声音更冷了，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沈清涟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灵植园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凝滞氛围。
苏清砚和沈清涟同时朝那边望去。
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灵植园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串彩色的铃铛，蹦蹦跳跳地朝着这边跑来，正是红绡。
她看到苏清砚，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呀，这不是苏师姐吗？好巧啊。”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沈清涟身上，眼睛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几步跑到沈清涟身边，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亲昵：“清涟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沈清涟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红绡牢牢挽住。
苏清砚的目光落在红绡挽着沈清涟胳膊的手上，眼神更冷了，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红绡。”苏清砚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这里没你的事，走开。”
“怎么会没事呢？”红绡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清涟姐姐是我朋友，我来找朋友，难道不行吗？”
朋友？
沈清涟一脸懵。她什么时候成了红绡的朋友？
苏清砚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凤眸里闪过一丝怒意，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沈清涟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夹在中间，一个是高冷剑仙，一个是古灵精怪的情报头子，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就在这时，灵植园里传来云微温柔的声音：“红绡，别闹了，快回来。”
红绡吐了吐舌头，对着苏清砚做了个鬼脸，然后挽着沈清涟的胳膊，转身就跑：“清涟姐姐，我们走，别理这个冰块脸。”
沈清涟被她拖着，踉跄着往前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苏清砚。
阳光下，她的白衣被风吹起，猎猎作响，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凤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片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