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重要的东西吧。
或许是人、或许是物;或许是金钱、或许是权力。
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我冷眼的旁观这一切。并不是觉得他们肤浅又或是什么其它的,我想我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それは僕のものだ!」(那是我的东西!)
「うるさい!ちょっとだけかしてくれよう。」(只是一下下而已,借给我!)
他们这些家伙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想。
而之所以会有这些争端,不过是他们的重要之物不同,所以性格不同,各自为了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起了争执罢了。并没有好坏、并没有对错,就只是像狮子吃兔子一样,一个追、为了不饿肚子;一个逃、为了不进肚子。
没有谁人是对的或者错的。
人如此、组织团体如此、国家也是如此。
就算是再善良的家伙也会有自己的底线,拥有自己的重要之物。
可是,我没有。
在幼稚园里,那个孩子向我走来。他刚才被抢了重要的玩具,正嚎啕大哭着。
老师不在,那个蛮横的家伙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下手的吧。
手上的玩具(重要之物)被弄得破破烂烂的,ぼく(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ほら、僕の玩具あげるから、泣かないで」(看,我的玩具给你,别哭了。)我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玩具,那是很新的机器人,我想那孩子会喜欢的。
但是,他只是看了两眼,依依不舍的摆弄了两下手臂,就递回给我了。
「いらない、これはパパ渡すプレゼントだ、君の玩具もきみのお父さん、お母さん送ってから。ぼくいらない、もっとパパママを大切なきゃいけない。」(不需要。这个、是我的爸爸给我的礼物。你的玩具也是你的父亲、母亲送给你的。我不要,你也要好好珍惜你的爸爸妈妈。)
他说了很深奥的话,拿着玩具红着眼蹲到了课室的角落。
后来我才明白。
那个欺负人的孩子不需要玩具、他的重要之物是从欺负人里获得的快感。
那个受欺负的孩子也不需要玩具、他的重要之物是与父母度过的时光。
大家都有重要之物、可是——
我好像没有。
记事起就没有觉得什么东西特别重要,玩具也好、父母也罢,他们都很重要吧,但是不是我的重要之物。我没有珍视的东西,就像心里少了什么零件似的,是不完整的人。
所以、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发呆、做事没心眼——周围人都这么评价我这个残缺的孩子。
既没有朋友、也不去交朋友,因为不需要。
既没有重要的东西、也不去寻找,因为不需要。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好像心中有一个空洞、却没有意愿去填满。
只是作为坏掉的物品,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行走在人群中。
高中
我默默坐在窗边,看着教学楼下的操场。
我肯定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吧。保持着残缺的性格、残缺的灵魂,半吊子的度过这一生。
「りりりりりりりん」(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起,我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起身。
「こんにちは」(你好)一只手轻轻拍了我的肩膀,轻柔的、羽毛似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有些被吓到了。
「ええ、さき、なんを言った?」(诶诶、刚才、你说了什么?)
「こんにちはで、調子悪い?君」(你好、身体不舒服吗?你)她小跳似的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担心似的说道「さきからずっとぼうっとし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哦。)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倒是这个人也靠的有些近了吧,凑得太前了。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和人群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我一直知道——我不属于那里。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
这家伙连忙逃似的撇过头去,嘀咕道「僕は昔からこんな感じだった、気にするな」(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感觉,别在意。)
「お前こそ、あいつらと一緒に行こう、僕をほっどけ。」(你才是,不去和她们一起吗?)我指了指在讲台旁聊天的那群女生,高中入学已经一个月了,她应该是那自然而然聚起来的团队的头子才对,不能不去参加那边才对。
好了,别理我这种坏掉的边缘人了,好好的去参加朋友的讨论吧。
「でも、君はちょっと寂しげ様子を見れば、どうしたも君に見えども見えずにできない。」(但是,看见你那有点寂寞的样子,就不管怎样都觉得不能对你视而不见了。)她的话让我有些震惊。
「僕はいつのもに寂しい顔した?」(我什么时候露出过寂寞的表情了。)真是一头雾水。
「くくく、いつ?ずっとよう。」(库库库、什么时候?一直哦。)她莫名笑了笑、然后莫名说出莫名的话。
然后我就成为了她的朋友。
我知道这是很奇怪的事,放弃自己一堆的朋友来和一个边缘人交朋友什么的,不由得让人觉得——这家伙脑子坏掉了吧。
但是这是事实。
我们每天上学在街边碰头、放学在同一个路口分手。下课的时候聊一些有的没的,中午一起吃饭、看视频。生日节庆送点小礼物,就只是这样。
一开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朋友,毕竟只是习惯了和对方在一起而已罢了。
但是她有天生病了,只是给我发了两条信息第二天就没来上学。
「**来ないか。」(XX没有来啊)早上的点名,老师这么说道。
「はい、彼女は風邪を引いた、今日は休みです。」(是的,她今天感冒了,在家休息。)我代替他人起身还真是稀奇的事。
「じゃ黒江、放課後**の家へお見舞い申し上げよ、友達でしょう?」(那黑江、你放学后去XX的家里慰问一下吧,你们是朋友吧。)
被老师这么吩咐了。
委员长和学习代表似乎也要去,还打算买慰问品什么的。
「じゃ僕はいくなきゃでもいいだろう。」(那我就不去了。)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要去慰问的话,我就没有必要去了,委员长他们就足够代表班上的同学了吧。
虽然他们似乎很震惊,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说到底那家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朋友,只是她恰好很烦人,而我没有心思驱逐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呆在一起罢了。
与其浪费时间去慰问、不如早点回家。
但是,有点无聊。
我是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察觉到这一点的,买到了三明治和牛奶——一如既往的午餐,然后走上平时吃饭的学校后墙,那儿喷泉前的长椅正好可以坐下三个人。
我会坐在左边,她是在右边,我们的午饭会放在恰好中间的地方,两人正好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着眼前的喷泉撕开夹了火腿和鸡蛋的三明治的包装纸,恰好将牛奶盒子放在长椅中央。
啊咧?为什么我要留出一个人的空位?
习惯了吧。
眼前的喷泉徐徐涌出水来,没有人在我耳旁八卦今天班上的新闻,我也不需要不断「はいはい」(好、是啊)这样的回应她。
心中涌现出莫名其妙的、有些许落寞的想法。
于是放学后、我穿过一户建的建筑,脚步自然而然延申到了她家的公寓。
「リン」(叮铃)
「あなたは?」(你是?)开门的是她的母亲,和她很相像。或许应该反过来说,但对我来说无所谓。
「ぼくは****のクラスメイトの黒江だ、お見舞いをきった」(我是XXXX的同班同学的黑江,是来慰问的。)我不假思索的这么回答,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姓氏也是一样的,我报上了她的全名。
「ああ、どうぞ、あげてもいい。」(啊啊,请进。)
我被请进门,伯母端出了茶水来招待我。
「**に見ってくれありがとう、彼女はまだ寝ていますから、すぐ起きれる。」(能来看XX十分感谢,她现在还在睡着,现在叫她起来。)
我愣了神,因为她的母亲是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姓氏的原因吧。对我来说,她只是XXXX(全名)或者XX(姓氏)而不是XX(名字)。
就是这样的关系啊。
【注:日本人之间称呼名字说明关系很好。】
步入她的房间、弥漫着一股虚弱的氛围,仿佛是在病房里闻到的疾病的味道。
「黒江、きったの?委員長は君来ないと言われた。なぜくる?」(黑江?你来了吗?委员长通知我你不来了,为什么又来了?)她发着烧,躺在病床上,额头上敷着小小的可爱冰袋。房间里帘子拉紧了,昏暗的。
「さあ、わかない、なんとなく」(啊啊,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是谎言。
我从中午开始就打定心思要来了,因为想着这件事,下午的课也几乎在发呆。
「やはりまひるはかわいい子だ、口だけ頑固」(果然真昼是个可爱的家伙啊,只有嘴硬。)
为什么是真昼(名字)?不是黑江(姓氏)?
为此我愣神了一会,但是,那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かわいいで、僕はどこでいつか君にそう思った?」(可爱什么的,我在什么地方哪个时候让你这么觉得的?)
名为黑江真昼的家伙只是个扭曲至极的人,可爱什么的和我压根沾不上边。
「どこでもずっとよ」(无论何时何地哦。)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是仍旧笑了笑「ふふふ」(呵呵呵)
「ええ」(诶诶)我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悬念,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感觉。
「いやいや、それはともかく、真昼でなに?どうして僕の下の名前で呼ばれる?」(不不、那个先暂且不说,真昼是什么?为什么叫我下面的名字?)黑江着急忙慌地转移了话题,这家伙束手无策了。
「だってまひるがかわいい子、子供にかわいい名前で呼びかけのは当然だ」(因为真昼是个可爱的孩子,所以对可爱的孩子用名字称呼是当然的吧。)仍是不假思索地,她就是这一点让我感到棘手!
【日本人对孩子更多使用名字而非姓氏称呼。】
「納得はできない!そもそも僕たちは友か。その点からもうわからない。」(不能接受,话说回来我们算朋友吗?从这一点开始我就不是很明白了。)或许黑江应该庆幸窗帘拉的紧紧的,因为这样脸上的红晕才被遮掩得不那么明显。
「もちろんだ、私たちもうはや友達だ、ずっと前も」(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吧,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呢?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因为是朋友这么简单的事情吗?我不知道。
「そうだの?」(这样吗?)
「そうだよ」(是哦)
「そうか。」(这样啊)
然后我接受了,没有什么太多的话,我整个人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别扭的存在,但是,那一刻一定有什么是改变了的。
委员长他们快来了,我也该撤了。
「大したものがないば、僕は先に帰ろう。」(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这么对她说着,收拾好了东西。
「コッホコッホばいばいまひる」(咳咳,拜拜~真昼)她虚弱地咳嗽起来,仍支起身子向我道别。
「体を大して、また明日**」(保重身体啊,明天见,XX)我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姓氏,仅此而已。
但是,我想,我在那时一定得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得不得了的,啊啊,我明白了,那就是我的重要之物啊。
雨天,我和她共撑一只伞,走在街头。
「ねい、まひる、君将来何がしたい?」(捏,真昼,你将来想做什么?)她的肩膀靠在我的右手臂上,这么问我。
已经高三了,就算我们后来分班了,可是仍旧在交往。
我恐怕没有过比这三年更幸福的时光吧,这三年,我很满足,满足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我想,只要能待在她身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我们之间仍旧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普通的像普通人一样,一直呆在一起而已。
毕竟我也没有特别想要做什么的梦想,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边,这就好了。
「さあ、よくわからない、**は進学?就職?」(不知道,你呢?是升学还是就业?)我不知道,所以无所谓,我和她的成绩差不多,不管是升学还是就业都不需要只靠一场考试和一场填报志愿决定,只要有心,总是能呆在一起的。
而我就这么决定。
「私は進学、とりあえず北海道の法学院へ目指すか。」(我要升学,总之先以北海道大学的法学院为目标。)她默默说出了梦想,不过居然是法学院吗?嗯,和她其实挺般配的。
北海道大学也不是那么好考的,之后得好好努力努力了。
「じゃ僕もそうしよう」(那我也选这个吧。)没什么好怀疑的,虽然我对法学和北海道都没有兴趣,但是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足够了。
「ええ」(嗯)她没有反驳我,我们就这样并肩走向斑马线。
绿灯,无人的道口。
「サササ——」(刷刷刷——)
雨声滴落在艳红的伞面,灰蒙蒙的天空,透明似的视界——
「うぃ——」(危呜——)鸣笛声穿透耳膜,直接递入我的脑中。
然后,伴着蓝辉赤红交错灯光一起,我们之中的哪个人生命走到了尽头。
「ふさげな!」(开什么玩笑!)我看着眼前的光景,简直要诅咒这个世界了。
只是一刹,我就理解了所有的事情,原本应该救人的救护车在这个狭窄的转角撞上了我们,没法躲避,没法反抗,我就被撞飞了,艳红的伞高高跃上天空,遮挡在我和她之间。
「我靠!」
我挣扎的向她的方向爬去,就算死,我也想陪在她身边。
雨中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又或者不是因为雨雾般的世界,而是我的视界被扭曲了也说不定。这样的世界中,仍旧清楚的只有那张红伞,这不由得让我气愤。
救护车上的人很快下来了,破烂的、可恶的红伞终于被踢开,我的身体被救护人员支起,蹲在她身旁的护士摸着她人中的地方,摇了摇头。她走在右边,似乎是先被撞到的。
「こちらも無理だ、でもあそこはまだ……」(这边的已经不行了,可是那边的还可以……)医护人员隐约这么说道。
ちくしょう!
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ちくしょう
(可恶!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我度过了超过十五年没有意义的、没有珍视之物的时光,但是现在却要在给我那么短短一两年美好的日常之后剥夺属于我的东西吗?
这样的上天太可恶了,我诅咒它。
这样的命运实在是太没天理了,我诅咒它。
她已经死了,又要我活着干嘛?
她既然已经不在了,我又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呢?
我不要一个没有她的世界,绝对不要,我不要回归那没有重要之物的无趣的日常,也无法回到。因为我已经不是没有珍视之物,而是失去了。
这么想,似乎我应该做什么已经很明了了。
我轻轻把舌头夹在两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