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節 心跳與旋律
午後的陽光透過教室窗戶傾瀉而入，映照在斑駁的課桌上，光影隨著樹葉搖曳而顫動。黑板上粉筆的字跡還留著上午數學課的公式，卻早已模糊不清，像是一種不再重要的背景。婉柔的眼神空洞地停在那裡，心卻早已飛到另一個地方。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像是音樂的前奏，又像是心底暗藏的悸動。那聲音微弱，卻足以讓她的思緒全然投入。腦海裡迴盪的，並不是老師的叮嚀，而是律川那天的聲音是如此清晰、篤定，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其實，我也在準備比賽。」
短短一句話，卻像火花一樣點燃了她的心。婉柔感覺到胸口被某種力量推動著，既激動又緊張。她忽然伸手握拳，指尖抵在掌心，彷彿要把那份突如其來的勇氣緊緊抓住，不讓它溜走。
小晴坐在她旁邊，察覺到她的異樣。婉柔的神情專注而微妙，眼神時而閃爍，時而堅定，好像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對話。小晴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好友。她懂婉柔的世界裡，有些東西是無法輕易分享的。譬如舞蹈對她而言，不只是愛好，而是心靈深處最真實的寄託。
時間緩慢地流動，教室裡依舊吵雜。有人低聲討論功課，有人迫不及待合上書本，更多人已經在為下課做準備。但在婉柔的世界裡，這些聲音都像遠方的雜音，被心中的旋律掩蓋。
終於，下課鈴聲響起，清脆的鐘聲劃破悶熱的空氣。瞬間，教室如同被掀開的堤壩，學生們湧動著奔向走廊，笑聲與腳步聲交錯成一片喧囂。婉柔卻沒有急著起身，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心臟跳動得比剛才更快。
她低頭收拾課本，動作卻異常慎重。每一本書合上時，她都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當最後一本塞進書包的那一刻，她輕輕抿唇，心裡已經默默決定了午後的行程。
~去舞蹈室。
這個念頭如此清晰，沒有任何猶豫。
她背起書包，肩膀微微顫動，好似那份重量裡裝的不只是課本，還有剛才緊握在掌心的勇氣。婉柔腦中閃過律川舞動的身影，那種專注與自在，讓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力量。
那不是單純的崇拜，也不是單純的羨慕，而是一種被理解的悸動。她知道，自己不再只是孤單地為自己跳舞。或許，她能和律川並肩，將這份熱愛延伸得更遠，讓舞台上的光芒屬於他們兩人。
體育館後的小舞蹈室，依舊寧靜。婉柔打開門，看到律川已經站在裡頭，音響播放著熟悉的節奏。他的動作流暢而有力，汗水沿著額角滑落，卻絲毫不影響他專注的神情。
「妳來了。」律川抬頭，眼神柔和卻帶著一絲微笑。
「嗯……我想，今天可以一起練習。」婉柔低聲回答，心臟怦怦直跳。
律川點點頭，音樂節奏轉換，他伸出手，示意婉柔跟上。兩人的動作在空曠的舞蹈室裡交錯，旋轉、躍起，腳步踏出的聲音彷彿和鼓點融為一體。
婉柔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契合。律川的舞步乾淨俐落，帶著一股堅定與力量；而她的動作則柔美流暢，像水波般層層推開。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卻在同一段音樂裡找到了彼此的節奏。每一次視線的交會，每一次步伐的重疊，都讓她心中悄悄震盪。
她明白了，這並不是巧合。這是一種默契，一種如同靈魂相扣般的感覺。
律川在她身側停下，眼神專注卻溫和，輕聲說：「妳的旋轉，比上次更穩了。」語氣真誠，沒有一絲虛假，像是單純地為她的努力感到高興。
婉柔心口微微顫動，忍不住抿嘴一笑：「因為……我有了新的目標。」聲音帶著一點羞澀，像是不敢完全袒露心意，但眼神卻亮晶晶的。
律川沒有追問，只是用一抹微笑回應，那笑容裡帶著理解，也帶著一種不言而喻的支持。婉柔心裡一熱，卻同時升起一絲疑惑。
休息的間隙，他們並肩坐在木質地板上，背後是鏡子映照出的自己。婉柔拿起毛巾擦拭額間的汗水，卻忍不住低聲開口：「律川，你……真的不怕被別人看到嗎？如果被老師、被家人發現……」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被壓在心裡太久的秘密終於漏出一角。
律川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裡陽光正斜斜灑進來，把灰塵粒子映得發亮。半晌，他才低聲說：「我怕過。」
婉柔屏住呼吸。
「但後來我明白，如果一直怕，就會什麼都做不到。」他的語氣逐漸堅定，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力量，「我跳舞，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證明。熱愛可以是力量，不是錯。」
那句話深深撞進婉柔的心。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單的，是偷偷藏起夢想的孩子。但原來，眼前這個人也背負著同樣的矛盾與掙扎，卻選擇了面對。
婉柔低下頭，手指在膝上輕輕攪動，像是鼓起全身的勇氣，才小聲問：「那……我們能一起比賽嗎？」
空氣靜了一瞬。
律川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彎起嘴角，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他的眼睛裡閃著光，像是捕捉到舞台聚光燈下的亮點。
「當然。」他的聲音清晰而篤定，「我們可以互相支持，一起站上舞台。」
婉柔愣住，心口像被什麼溫熱的東西填滿。那一刻，她感覺自己不再是孤軍奮戰。
兩人之間的空氣，變得不同了。這種默契，不只是舞步上的契合，更是一種心靈上的承諾。
婉柔抬起頭，望著鏡子裡的兩個身影。他們並肩坐著，身上還殘留著練習後的汗水與疲憊，但在那映照的倒影裡，她看到的卻是一種堅定而閃耀的光。
她忽然想，如果真的能和律川並肩站在比賽舞台上，那一定會是她最勇敢、最值得驕傲的時刻。
午後的練習結束後，舞蹈室裡的音樂聲漸漸歸於靜止。婉柔輕輕喘著氣，額前的碎髮被汗水黏在臉頰上，她用毛巾隨意擦了擦，卻仍能感覺到心口「咚咚」不斷的悸動。那不是單純的運動後心跳，而是一種因為「有人懂我」而產生的熱烈回響。
她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舞鞋收進鞋袋裡，像是收起某種珍貴的祕密。指尖掠過鞋面時，她忽然覺得這雙鞋比以往更加沉甸甸，因為它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夥伴，還承載了「並肩」的可能。
「下次我們可以試試新曲子。」律川在一旁淡淡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自然的確定感。
婉柔抬起頭，看見他彎腰拉上書包拉鍊，側臉被夕陽染上一層金紅，顯得格外沉穩。那一瞬，她的心又微微顫了一下，忍不住點頭：「好。」
短短一個字，卻像是許下了一個小小的約定。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舞蹈室，推開那扇木門時，外頭的風帶著青草香撲面而來。校園午後的氛圍與舞蹈室內截然不同：走廊裡回蕩著同學們打鬧的聲音，有人揮舞著球拍跑向操場，有人抱著一疊書準備去自習室。這樣的日常，和剛才專注到屏息的舞蹈世界形成強烈對比。
婉柔心想，也許正是這樣的切換，讓她更能感受到舞蹈的珍貴。平凡的學校生活是基礎，而舞蹈則像是她的翅膀。
她握緊書包的背帶，心底悄悄對自己說：也許明天的課堂，我能更專心一些。因為舞蹈不再只是逃避現實的秘密角落，而是支撐我走下去的力量。 如果能找到平衡，她就能同時守護夢想與課業，不再那麼害怕被揭穿。
律川走在前頭，步伐不快不慢。表面看來，他依舊沉穩冷靜，像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腦海裡正一遍遍回放剛才婉柔旋轉的畫面。那份專注與光芒，讓他確信：這不只是一次偶然的練習，而是一段真正能夠「互相推動」的旅程。
「她很努力。」他心裡默默想著，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努力，專注，甚至帶著一點倔強。這些特質，恰好與他一路以來的堅持相呼應。
這不只是舞蹈的契合，更像是一種心靈的共鳴。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長，交錯在走廊地板上。婉柔偷偷抬頭，看見律川側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心底忽然有了一絲踏實感。
或許，未來仍舊會有壓力：父母的期望、課業的重擔、外界的質疑……這些挑戰都不會消失。但至少現在，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承受。
同樣的想法，也在律川心裡悄然生根。雖然他沒說出口，但他明白，舞台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戰場。婉柔的出現，讓這條路變得不再孤單。
校園的鐘聲在此刻響起，提醒著時間仍在往前推動。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卻都在心裡默默期待著下一次練習。
那是一種心跳與旋律同步的感覺。
舞蹈，終於不再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