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阵毫不客气的敲门声给砸醒了。
“李维！你还在睡？快起来！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艾莉丝清亮又带着不耐烦的嗓音穿透门板，比我前世那破闹钟还催命。
我挣扎着从柔软的床铺里爬起来，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虚。这身体底子是真不行，昨天就站了那么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后半夜居然又有点低烧。
门外，艾莉丝已经换上了一身更正式的魔法学院制服，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手里攥着那根小魔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看见我开门，立刻送上一个超大号的嫌弃白眼。
“慢死了！你属乌龟的吗？”
我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有气无力：“大小姐，病号，理解一下。”
她上下扫了我一眼，看我脸色确实还有点苍白，哼了一声，倒是没再继续喷火，只是催促：“快点收拾！马车等着呢！”
等我勉强扒拉了两口仆人送来的早餐（谢天谢地，水是处理过的），被她风风火火拽上马车时，脑子还是懵的。
马车装饰得倒是很卡尔文家的风格，阔气。艾莉丝坐在我对面，板着小脸，目不斜视，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
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异世界的街景。石头砌的房子，穿着各异的人群，偶尔能看到佩戴武器或是穿着袍子的人，确实很有奇幻小说的味道。
就是这马车颠得我有点想吐。
“那个……艾莉丝，”我试图找点话题，缓解一下这尴尬又紧绷的气氛，“炼金学部……具体是研究什么的？”
艾莉丝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你连这都不知道？”的鄙夷，但还是回答了：“主要是魔药制备、材料转化、魔能传导还有古代魔文解析什么的。无聊得很，一堆老头子天天围着坩埚和发光的石头打转。”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化学和材料物理的杂交体？还掺了点神秘学？
“那‘圣水的沉淀’又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
提到这个，艾莉丝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哦，那个啊。神殿那边送过来一批据说被光系魔法祝福过的圣水，说是蕴含强大的治疗能量，但是放置一段时间后底部会出现少量白色沉淀。那帮老学究吵翻天了，有的说是能量凝结，有的说是炼制不纯，争了好几天了，非要证明那沉淀是什么光之结晶，是圣力浓郁的体现，哼，装神弄鬼。”
白色沉淀？圣水？光之结晶？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常见的化学沉淀物。碳酸钙？氢氧化镁？硫酸钡？光系祝福……听起来应该没啥重金属，大概率还是钙镁盐类的锅。毕竟异世界井水都那么硬，圣水说不定也是随便找个泉水湖水源头灌装的？
好家伙，异世界也搞迷信营销，还撞我枪口上了。
我心里有点底了，但脸上还是装作懵懂：“哦……这样啊。”
艾莉丝看我反应平淡，似乎有点不满意，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喂，我警告你，等下到了地方，别给我丢人！那群老头子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你要是你那土办法不灵，或是说错话，我可不会帮你！”
她身上有淡淡的、像是青草和阳光的味道，突然凑这么近，让我有点不自在。
“我尽量……”我往后缩了缩。
“不是尽量！是必须！”她瞪我一眼，坐了回去，“要是你真能让他们吃瘪……我、我以后就少骂你两句！”
……真是好大的奖励啊，大小姐。我谢谢您嘞。
马车很快驶入一片宏伟的建筑群。高耸的塔尖，巨大的拱门，墙壁上覆盖着繁复的魔法纹路，空气里的魔力粒子似乎都比外面浓郁不少。这就是王都的魔法学院？确实气派。
艾莉丝跳下马车，熟门熟路地领着我穿过宽阔的广场和走廊。路上遇到不少穿着学院制服的学生，看到艾莉丝都会恭敬地打招呼，喊一声“艾莉丝学姐”，然后对我这个跟在她后面、脸色苍白、穿着普通贵族服饰的生面孔投来好奇的目光。
艾莉丝一概不理，昂首挺胸，走得飞快，我只能小步跑着跟上，喘得厉害。
炼金学部独占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复杂的味道，各种草药、矿石、还有某种类似硫磺的古怪气味混合在一起。实验室里传来噼啪的轻微爆炸声和人们的惊呼，走廊两边堆放着不少奇形怪状的矿石和玻璃器皿。
艾莉丝直接把我拽进了一间最大的实验室。
里面烟雾缭绕，一群穿着白色或灰色长袍、平均年龄看起来能当我爷爷的老头正围着一个实验台，争得面红耳赤。
“……绝对是光元素的富集沉淀！这纯净的能量波动做不得假！”一个胡子都快拖到地上的老法师挥舞着一根镶嵌着巨大宝石的法杖。
“放屁！分明是炼制时混入了月光尘的杂质！能量波动混乱不堪！”另一个秃顶但眉毛异常浓密的老头拍着桌子。
“胡说八道！圣水来自神殿圣泉，怎么可能有杂质！”
“那你解释为什么只有底部有？能量富集不应该均匀分布吗？”
“这是神圣的领域！岂能用常理度之！”
眼看就要从学术争论升级成全武行，旁边几个年轻点的助手和学者拉都不敢拉。
艾莉丝清了清嗓子，用力敲了敲门板。
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老头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到是艾莉丝，脸色稍霁。
“艾莉丝啊，你怎么来了？”拖地胡子的老法师问道，语气还算和蔼。
艾莉丝把我往前一推，语气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格伦大师，这是我未婚夫，李维子爵。他说他可能有办法弄清楚圣水沉淀的原因。”
唰！
一瞬间，实验室里所有目光，好奇的、审视的、不屑的、怀疑的，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头皮瞬间发麻。大小姐，你开场白能不能别这么直接啊！拉仇恨啊这是！
果然，那个秃顶浓眉老头（好像叫霍金斯）立刻皱紧了眉头，语气不悦：“艾莉丝，不要胡闹！这里是炼金实验室，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你未婚夫？我记得他好像没有魔法天赋吧？”
格伦大师也抚着长须，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探究：“李维少爷？你有何见解？”态度倒是比霍金斯好点，但显然也没抱太大希望。
我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努力让声音不发抖：“各位大师，我确实没有魔法天赋。但我偶然发现了一种……呃……处理水质的方法，或许能解释这种现象。”
“处理水质？”霍金斯嗤笑一声，“你是说那些平民过滤泥沙的把戏？可笑！这是蕴含光之力的圣水！岂是凡俗井水能比的！”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老古董一般见识。
“是不是，试一试便知。”我看向格伦大师，“大师，能否取一些有沉淀的圣水，以及……一小杯普通的清水，再给我一些……嗯，白石粉？”我不知道这里管碳酸钠叫什么，只好用昨天的土叫法。
格伦大师沉吟了一下，倒是点了点头，示意助手去准备。
霍金斯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里嘟囔着“浪费时间”。
很快，东西备齐了。两杯水，一杯闪烁着微弱的柔和白光，底部有少量白色沉淀（圣水），另一杯普通清水。还有一罐熟悉的白色粉末，这里标签写着“碱析粉”。
行，名字不一样，东西看来差不多。
众目睽睽之下，我先是往那杯普通清水里加了一点碱析粉。
熟悉的絮状沉淀，然后清澈。
老头们发出几声轻微的惊咦，显然没想到这普通粉末真有净化效果。
霍金斯脸色稍微变了变，但依旧嘴硬：“平民的把戏而已，与圣水何干？”
我没理他，拿起那杯圣水。能感觉到微弱的能量波动，很温和。我小心地将其倒入另一个空烧杯，只留下底部那点沉淀和少量液体。
然后，我往这残留的沉淀物里，加入了少量的碱析粉。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里。
一秒，两秒……
似乎没什么变化。
霍金斯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讥笑。
然而，就在他嘴角刚扬起的瞬间——
那点白色的沉淀物，竟然开始缓慢地……溶解了！
在碱析粉的作用下，它们逐渐消失在了剩余的液体中！
“什么？！”
“溶解了？！”
“光之结晶怎么可能被碱析粉溶解？！”
“不可能！”
老头们瞬间炸了锅，一个个挤到实验台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有的甚至掏出了放大镜和各种检测魔力的水晶，对着那烧杯猛照。
格伦大师手一抖，差点把胡子揪下来，声音都变了调：“这、这……能量波动没有增强，反而……消散了？这沉淀物……竟然真的……不是光元素结晶？”
霍金斯大师脸都绿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看着那烧杯，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
艾莉丝在一旁，碧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看看那烧杯，又看看我，脸上满是“居然真的成功了？”的震惊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她好像终于看到期待已久的大戏上演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赌对了。果然是碳酸钙之类的玩意儿。
我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大师，这沉淀可能并非神圣力量所致，或许只是圣水本身含有某些……特殊的矿物成分，与空气或者容器发生了反应，生成了这种可溶于碱的沉淀。与其说是光之结晶，不如说更像是……嗯……一种普通的盐类。”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老头们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轻视、怀疑，变成了惊骇、难以置信，甚至还有几分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格伦大师颤抖着手指着那烧杯，喃喃道：“普通的……盐类？困扰我们数日的圣迹之谜……竟、竟是如此……平凡？”
就在这时，实验室门口传来一个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
“格伦，霍金斯，你们这里的魔力波动异常紊乱，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穿着纯白镶金边神袍、头戴高冠、手持华丽权杖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面容慈祥，但眼神深邃，周身散发着强大而纯净的光明气息。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神色恭敬的神官和学院教授。
所有人脸色一变，包括格伦和霍金斯，都连忙躬身行礼。
“教皇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