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盐？！”
奥本主教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劈开走廊里凝重的空气：“荒谬！无知！陛下圣体尊贵，正被狂暴的光明魔力侵蚀，你竟想用这些……这些粗鄙之物亵渎！首席阁下！您绝不能任由这个……”
“闭嘴！”
首席大法师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奥本主教的滔天怒火。老法师雪白的眉头紧紧锁着，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压，扫过奥本和所有面露不满的神殿人员：“陛下情况危急，任何可能的手段都值得尝试。还是说，奥本，你有更好的办法？”
奥本主教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他们要是有办法，也不会僵持在这里，更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靠近圣体。
首席大法师不再看他，转向旁边待命的宫廷法师和侍卫，语气斩钉截铁：“立刻去办！要最快！最干净的水！还有精炼盐！”
“是！”几人不敢怠慢，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首席大法师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迷雾，有审视，有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无法理解的……期待。“孩子，你需要多少？具体要怎么做？”
我被那目光看得压力山大，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礼服。我飞快地计算着——严重脱水和高热，补充生理盐水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浓度必须精准……
“先准备……一大桶，不，两大桶冰冷的清水！盐……先拿一小罐来！”我努力让声音不发抖，“比例非常关键，不能多也不能少！另外……需要干净的布，很多！”
虽然不确定教皇的具体病因，但降温、补充水分和电解质绝对是缓解症状的关键第一步！至于魔力反噬……先稳住生理指标再说！
命令下达，宫廷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五分钟，几个侍卫就抬来了两大桶冒着丝丝寒气的、清澈见底的冰水（看来贵族圈已经普及了我的“净化神术”），另一个侍女捧着一个小巧的银罐，里面是雪白的精细盐粒。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无数根针扎着我。奥本主教和其他几个神殿人员脸色铁青，眼神像是要在把我凌迟处死。首席大法师则屏息凝神，紧紧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水桶边，接过银罐。手因为紧张有些抖。
妈的，高中生物实验课配置生理盐水都没这么刺激过！
我回忆着生理盐水的浓度——0.9%。没有精密天平，只能靠估摸……
我舀起一小勺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大部分抖回罐子里，只留下勺尖那么一点点，然后均匀地撒入第一桶冰水中。用一根干净的木棍快速搅拌，直到盐粒完全溶解。
“不够！再加一点！”首席大法师忽然开口，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水中的盐分浓度。
我吓了一跳，依言又加了极小的一点，再次搅拌。
“可以了。”首席大法师点头。
我松了口气，大佬果然是大佬，眼力就是毒辣。
接着，我拿起一大叠送来的干净软布，浸入冰冷的盐水中，充分浸泡后，稍微拧了拧（不能太干，需要蒸发吸热），然后对那位开门的神官说：“请用这些布，持续擦拭陛下的额头、脖颈、腋下、手臂内侧！轮流更换，保持冰冷！动作要轻！”
然后又补充道：“如果……如果陛下能稍微清醒，意识允许，尽量让他小口、多次地喝一些这桶里的盐水！一次不要多！”
物理降温！补充电解质！我能想到的、最基础、最没有副作用的处理方式了！剩下的，真的只能听天由命，或者指望这个世界的魔法大佬们了。
神官看了一眼首席大法师，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立刻接过冰凉的布巾，转身匆匆进了寝宫。
门再次关上。
走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鎏金大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的情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奥本主教那压抑着愤怒的、粗重的呼吸声。
他和其他神殿人员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我紧张得手脚冰凉，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操作——比例应该没错吧？水温够低吗？擦拭的方法对吗？会不会有什么我没考虑到的禁忌？
万一……万一没用怎么办？
万一反而加重了病情怎么办？
各种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神经。
就在我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的时候——
寝宫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刚才那个神官探出身来，他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疲惫和绝望，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
“首席阁下！主教阁下！”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甚至带上了哭腔，“奇迹！简直是奇迹！陛下的抽搐……停了！体温……体温也开始降了！虽然还在发烧，但已经不是那种可怕的滚烫了！陛下……陛下刚刚甚至还清醒了片刻，喝了两小口水！”
轰！
走廊里仿佛有无形的惊雷炸响！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奥本主教的眼睛猛地瞪圆，嘴巴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愤怒和轻蔑还没完全褪去，就被巨大的惊愕覆盖，显得异常滑稽。
他身边的其他神殿人员也差不多，一个个如同被石化了般，僵在原地。
首席大法师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抚着长须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他那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猛地转向我！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和孤注一掷，而是充满了彻底的震惊和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
“有……有用？！”我自己也懵了，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紧张，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大理石墙壁。
有用！生理盐水加物理降温居然真的有用！赌对了！妈的！高中生物万岁！基础医学万岁！
“不可能！”奥本主教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失声叫道，声音尖厉却带着一丝慌乱，“一定是巧合！是之前的治疗魔法终于起效了！或者是陛下自身强大的生命力……”
“奥本！”首席大法师沉声打断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嘲讽，“收起你那套可怜的自尊！事实摆在眼前！陛下的症状确实缓解了！这就是结果！”
他不再理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奥本主教，大步走到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我龇牙咧嘴：“好！好小子！好一个‘不一样的思路’！你果然……果然带来了‘启示’！”
他看着我，眼神灼灼，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瑰宝：“现在，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还需要什么？”
我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继续降温，补充水分。观察陛下的情况。另外……陛下发病前，到底吃过什么？去过哪里？这很重要，可能需要找到病根……”
首席大法师立刻看向那位神官。
神官连忙恭敬地回答：“陛下回程途中，曾在边境的‘落日峡谷’短暂停留，饮用了峡谷中圣泉的泉水，并食用了一些当地进献的、据说能滋养光明天赋的‘金纹果’……”
金纹果？圣泉？听着就不是什么普通东西。
我正要仔细问，一个宫廷侍卫匆匆跑来，低声在首席大法师耳边急语了几句。
首席大法师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看了一眼寝宫大门，又看了一眼我，沉吟片刻，快速下令：“加强陛下寝宫守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然后对我说道：“孩子，你暂时不能离开皇宫。外面现在……有点不安稳。奥本，你们神殿的人也暂时留下‘协助’。”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奥本主教脸色难看，却没有反对。
首席大法师又对旁边一位看起来是他心腹的法师吩咐：“带李维少爷去偏殿休息，需要什么全力满足，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我心头一紧。这是……软禁保护？还是……？
不等我多想，那位法师已经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李维少爷，请随我来。”
我看了一眼那扇依旧紧闭的寝宫大门，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疑问，跟着那位法师走向走廊另一侧。
经过那些神殿人员时，我能感觉到他们投来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惊疑、难以置信、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我被带到一间奢华却冰冷的偏殿客房，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宫廷侍卫。
带路的法师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但我毫无睡意，心情复杂地在房间里踱步。
教皇的病情只是暂时缓解，根源还没找到。
宫廷和神殿的水显然深不见底。
我被卷了进来，成了某些人的希望，也必然成了另一些人的眼中钉。
这下麻烦真的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李维少爷，卡尔文小姐想见您。”
艾莉丝？她怎么进来的？
“让她进来。”
房门打开，艾莉丝快步走了进来。她居然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便装，金色的长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焦急。
她一进来就反手关上门，碧色的眼睛飞快地扫视了我一圈，确定我四肢健全没缺胳膊少腿，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板起脸，压低了声音急急地问道：“喂！你没事吧？宫里戒严了！父亲都打听不到消息！外面都在传……传你用邪术……”
她的话顿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里面有关切，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用盐和水……缓解了教皇陛下的病情？”
我苦笑一下，点了点头：“算是……暂时稳住了一点。”
艾莉丝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上下打量着我，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一个被货车撞死的高中生？一个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用高中知识忽悠异世界大佬的倒霉蛋？
“我就是我啊。”我叹了口气，瘫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感觉身心俱疲。
艾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我面前，忽然弯下腰，凑得很近，碧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李维，你听好。不管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你现在已经搅进最麻烦的浑水里了。神殿内部不是铁板一块，有人希望陛下康复，也有人……”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知道。”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你知道个屁！”艾莉丝忍不住骂了一句，语气却带着焦灼，“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家伙的手段！父亲让我告诉你，无论如何，咬死你那套‘物质反应’的说辞，千万别扯上任何魔法或者神术领域！剩下的……卡尔文家会尽量周旋！”
我心里微微一暖。看来我那便宜岳父，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
“谢谢。”我低声道。
艾莉丝直起身，别扭地转过头：“谁、谁要你谢！我只是不想被你这个笨蛋牵连！”
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在房间里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抱着胳膊，一副要在这里盯着的架势。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我这才想起，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颗粒未进，还经历了大惊吓、高强度“打铁”和宫廷惊魂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艾莉丝愣了一下，扭头看我，脸上闪过一丝古怪，随即露出标志性的嫌弃表情：“……饿死鬼投胎吗你？”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对侍卫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侍卫就送来了精致的点心和热牛奶。
“吃吧！别真饿死了，还得我给你收尸！”艾莉丝把托盘往我面前一推，语气依旧恶劣，眼神却瞟向别处。
我是真饿坏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拿起点心就狼吞虎咽起来。
艾莉丝就坐在对面，看着我吃，没再说话。偶尔我噎住了，她会极其不耐烦地把牛奶杯往我这边推近一点。
这种别扭的关心方式，居然让我觉得有点……习惯了？
等我吃得差不多了，窗外已经完全天亮了。
一个侍卫敲门进来，恭敬地说道：“李维少爷，首席大法师阁下请您过去一趟，陛下似乎又有些反复。”
我心里猛地一沉。
反复？
刚放下去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我立刻起身，艾莉丝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跟着侍卫再次走向那座寝宫，我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
难道……生理盐水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