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两个字像冰锥子扎进我心里，刚吃下去的点心瞬间变成了沉甸甸的石头，坠在胃里。
艾莉丝的脸色也唰地白了，下意识地想跟上，却被门口的侍卫客气却坚决地拦住。
“小姐，请在此等候。”
她焦灼地看了我一眼，碧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别再搞砸了”，用力抿着唇，没再坚持。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侍卫再次走向那座气氛凝重的寝宫。走廊里的守卫似乎又增加了，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鎏金大门前，首席大法师和奥本主教等人依旧等在那里，但气氛明显不同了。首席大法师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法袍袖口。而奥本主教，虽然脸上还残留着之前的惊愕和难堪，但此刻嘴角却隐隐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眼旁观的弧度，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歪门邪邪道终究上不了台面”。
“首席阁下。”我硬着头皮上前。
首席大法师看到我，立刻问道：“陛下体温降下不久，又忽然开始攀升，虽然不像之前那般骇人，但魔力紊乱之象重现，甚至有加剧的趋势。孩子，这是何故？可是你那方法……有何不妥？”他的语气带着急切和探究，并无责怪，但压力已然给到。
我心里飞快盘算。物理降温后体温反弹并不少见，尤其是感染未控制的情况下。但魔力紊乱加剧……这就不单单是生理问题了！
“我需要再看一下陛下，还有……之前提到的金纹果和圣泉水，有样本吗？最好能拿来给我看看！”我果断提出要求。病因很可能就出在这两样东西上！
首席大法师还没说话，奥本主教就冷笑着插嘴：“哼，金纹果乃光明天赐，圣泉之水更是纯净无比，岂会有问题？分明是你那粗鄙之法，引动了陛下体内蛰伏的暗疾！”
“是不是，看了才知道！”我顶了回去，事关生死，也顾不上客气了，“如果东西没问题，看看又何妨？”
首席大法师抬手制止了奥本主教接下来的话，深深看了我一眼：“可以。”他立刻吩咐人去取。
很快，一位神殿侍从捧来一个精美的银盘，上面放着几枚婴儿拳头大小、果皮上有着天然金色螺旋纹路的奇异水果，散发着淡淡的、温和的光明气息。另一个水晶瓶里，盛着大半瓶清澈剔透、微微泛着乳白色光晕的泉水。
光看卖相，确实圣洁无比，找不到半点毛病。
“我能……仔细检查一下吗？”我问道。
首席大法师点头示意。
我先是拿起一枚金纹果。果实触手温润，那股光明气息很舒服，但凑近了仔细闻，除了果香，似乎……还有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被浓郁光明气息掩盖了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我心中一动，指甲用力掐破了一点果皮，挤出极少的一点汁液，小心地抹在一旁侍从及时递上的白色瓷碟上。
汁液是漂亮的淡金色，散发着柔和光芒。
我又打开那瓶圣泉水。水质清澈，光晕流转，神圣非凡。我倒出一点点在另一个瓷碟里。
单看，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我脑子里那根化学神经却在疯狂跳动。
金纹果……光明属性。圣泉水……看起来也是偏光明的硬水？两者结合……
一个大胆的、荒谬的猜想涌上心头！
我猛地抬头：“首席阁下，能否给我一点……碱析粉？就是那种常用的白石粉！”
众人又是一愣。又用这玩意儿？
奥本主教脸上的讥诮更浓了。
首席大法师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让人去取。
碱析粉很快送到。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我深吸一口气，先将一点点碱析粉撒入盛有圣泉水的瓷碟中。
熟悉的絮状沉淀缓缓出现，水体变得澄清——果然是硬水，钙镁离子含量不低。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我将那点沾染了金纹果汁液的瓷碟，缓缓倾斜，让那一点淡金色的汁液，滴入了正在产生沉淀的圣泉水之中！
滋——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就在汁液与沉淀物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洁白絮状的沉淀物，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蓝色！
并且，有一缕极其稀薄、却带着明显不适感的、扭曲的灰黑色烟气，从接触点袅袅升起，瞬间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那瓷碟中原本温和的光明气息骤然变得混乱、尖锐，甚至带上了一丝阴冷！
“这？！！”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惊呼声四起！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奥本主教脸上的讥诮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
首席大法师一步跨上前，死死盯着那变成暗蓝色的沉淀物和消散的黑烟，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震怒！他周身强大的魔力波动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压得周围的人都喘不过气！
“毒？！”首席大法师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冰冷彻骨！
我后背也是一层冷汗，心脏狂跳！
猜对了！果然有问题！
金纹果的汁液里，恐怕含有某种特殊的成分，平时无害，甚至有益。而圣泉水中高浓度的钙镁离子（暂时理解为类似物质）在碱性环境下生成的沉淀物，与金纹果的特殊成分发生了奇特的化学反应，生成了一种……能干扰甚至毒害光明天赋的诡异物质！甚至可能产生了某种能量层面的负面反应！
教皇陛下同时饮用了圣泉水又食用了金纹果，在体内发生了这种反应！这根本不是旧疾复发，这是中毒！是精心设计的谋杀！
“混账！！！”奥本主教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脸色惨白如纸，“圣泉……圣泉和金纹果怎么会……是谁？！是谁胆敢谋害陛下！！！”
他彻底慌了！这东西可是经他们神殿之手献上的！
首席大法师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在场所有的神殿人员，最终定格在奥本主教脸上，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奥本！这件事，神殿必须给王国、给天下信徒一个交代！”
他随即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奥本主教，立刻对心腹下令：“立刻封锁消息！彻查圣泉和金纹果的来源！所有接触过的人，全部控制起来！快！”
整个走廊瞬间乱成一团，充斥着压抑的惊呼、愤怒的低吼和急促的脚步声。
首席大法师然后猛地看向我，眼神极其复杂，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孩子……你又立下大功了！”
他用力按住我的肩膀：“陛下体内的……那种‘东西’，该如何化解？！”
化解？我头皮发麻！我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不代表我知道怎么解啊！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化学毒素，还牵扯能量紊乱！
“我……我需要时间想想！”我不敢贸然开口，“当务之急是阻止陛下体内继续产生那种物质！立刻停止饮用圣泉水和食用金纹果！继续物理降温，补充水分，维持生命体征！或许……或许可以尝试用一些温和的、能中和那种暗蓝色物质的……酸类？比如……柠檬汁？醋？稀释后的！”我把我能想到的最温和的酸性物质报了出来，纯属死马当活马医！
首席大法师立刻记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对寝宫内下达新的指令。
就在这时，一个宫廷侍卫长匆匆跑来，脸色异常难看，低声急报：“首席阁下！刚收到消息，看守卡尔文子爵府邸的卫兵报告，府内一名叫露西的女仆，傍晚时分偷偷外出后……失踪了！”
露西？！失踪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猛地看向首席大法师。
首席大法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眼中寒光闪烁：“……果然开始清除可能知情的人了么。动作真快！”
他看向我，语气斩钉截铁：“孩子，你暂时绝对不能再离开皇宫半步！对方的目标，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止是陛下！”
我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看着乱作一团的走廊，听着关于露西失踪的消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阴谋！这是一个巨大的、针对教皇、甚至可能针对所有能“看懂”这一切的人的阴谋！
而我，阴差阳错地，成了漩涡最中心的那一个！
露西……是因为我教她识字，因为她可能听到了什么，才被盯上的吗？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恐慌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而清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艾莉丝焦急的、带着哭腔的怒喊：
“放开我！我要见李维！露西不见了！是不是你们把她抓走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她被两名侍卫拦着，正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金色的长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愤怒，像个被惹急了的小狮子。
她看到我，眼睛猛地一亮，随即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李维！李维！他们是不是……”
首席大法师眉头紧锁，对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放开艾莉丝，她立刻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带着剧烈的颤抖，语无伦次：“怎么办？露西不见了！我问了所有人，都说没看见！她从来不会不说一声就乱跑的！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她猛地看向周围那些面色凝重的神殿人员和法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敌意。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首席大法师看着我们，目光幽深，缓缓开口，声音沉重却带着一种决断：
“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既然如此……”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李维，或许……该让你看看，你那‘不一样的思路’，除了救人和平静水面之外……是否也能掀起一些风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