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大法师的话像一道冷电，劈开我混乱的思绪。
掀起风浪？用我的“思路”？
我看着他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又看向身边惊慌失措、紧紧抓着我胳膊的艾莉丝，再想到那个因为可能听了些不该听的、就莫名失踪的小女仆露西……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着被逼到绝境的狠劲，猛地从心底窜起。
妈的！老子就想安安静静当个异世界混子，顺便研究一下怎么回家，怎么就这么难？！一个个非要逼我！真当理科生好欺负是吧？！
“需要我做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有点干涩，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冷静。
首席大法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旁边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穿着灰色法师袍、气息如同磐石般沉稳的中年法师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灰袍法师面无表情地点头，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
“对方清理知情者，掳走你的女仆，无非是想切断线索，扰乱视线，甚至可能……想从她口中拷问出关于你的事情。”首席大法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和艾莉丝能听到，“他们动作很快，藏得也很深。常规的追踪魔法和审讯手段，短时间内很难见效，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他看向我：“但你那‘物质反应’的思路，或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比如，找到人，或者……让某些隐藏的东西，显形。”
找到人？让东西显形？用化学？
我脑子飞快转动。追踪……显形……露西刚刚失踪不久，如果对方没来得及将她转移太远……
“露西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金属饰品？或者……她之前接触过什么特殊气味的东西吗？”我急急地问艾莉丝。
艾莉丝被我问得一怔，努力回忆，带着哭腔道：“她……她穿的是标准的女仆裙，灰色的……饰品？她好像有个很旧的、铜制的护身符，一直贴身戴着……啊！对了！傍晚的时候，她好像在厨房帮忙处理过一批新到的月光草，那东西汁液沾手上味道很重，很久都散不掉！”
月光草？铜护身符？
我心里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
“首席阁下！我需要几样东西！立刻就要！”我语速极快，“硫磺粉！或者能找到的最好！还有硝石！木炭粉如果有也要！铁粉！越多越好！再找一个铜制的小物件，最好旧一点的！还有……一个密闭的大箱子或者大桶！”
我说的这几样东西，除了硫磺和硝石可能稍显特殊，木炭、铁粉、铜器都算常见。但组合在一起……
首席大法师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问我要来干什么，直接对身边人下令：“立刻去炼金实验室和仓库取！用最快速度！”
命令被飞速执行。
艾莉丝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碧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满是泪水却又带着一丝绝境中的希冀：“李维……你能找到露西？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就像你救教皇陛下一样，对不对？”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我用力点头：“我试试！”
很快，我要的东西被陆续送来。硫磺粉、硝石颗粒、木炭粉、一小袋铁粉，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酒杯。
“还需要一个空旷、通风、但隐蔽的地方！”我补充道。
“跟我来。”首席大法师亲自带路，领着我们穿过几条隐蔽的走廊，来到宫殿后方一个像是废弃储物区的石砌院落，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远离主建筑，足够隐蔽。
院子里已经按照我的要求，放下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包括闻讯赶来的几个首席大法师的心腹法师，他们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好奇和怀疑。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操作。
首先，我拿起那个旧铜酒杯，将它用力在粗糙的石地上摩擦，刮下一些细小的铜屑，小心地收集起来。
然后，我取来一部分硫磺粉、硝石粉、木炭粉——别误会，我不是要搞黑火药炸皇宫，那玩意儿太危险而且没必要。
我按照记忆中的某个化学实验，将它们以特定比例混合均匀。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显色反应混合物，燃烧时会产生特定颜色的火焰，但更重要的是，它能产生大量的、具有特殊性质的烟雾……
接着，我将混合好的粉末倒入一个浅口的陶盆里，插上一根浸了油脂的棉线作为引信。
最后，我将收集到的铜屑和那袋铁粉，分别撒入那个空的大木桶内壁周围。
“所有人，退后！尽量捂住口鼻！可能会有点呛！”我警告道，同时点燃了陶盆里的引信。
嗤——
引信迅速燃烧，点燃了盆中的混合粉末！
瞬间！
一股极其浓烈的、刺鼻的、带着臭鸡蛋味的滚滚黄白色浓烟冲天而起！迅速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那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
“咳咳咳！”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被那可怕的烟雾呛得直流眼泪。
奥本主教更是大声咳嗽着，愤怒地指着我：“你…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咳咳……邪术！”
我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弥漫的、正在被风吹得四处扩散的浓烟！
这烟雾中含有大量的硫化物和细微颗粒！它们极易吸附在金属表面，尤其是……铜和铁！
如果露西戴着铜护身符，如果她被关在附近某个地方，哪怕地牢有通风口，这些无孔不入的、带有强烈气味的烟雾也会渗入一些！
而更关键的是……
我猛地抓起旁边准备好的一桶清水，对着那燃烧的陶盆泼了过去！
刺啦——！
火焰被浇灭，但残余的粉末遇水剧烈反应，产生更浓烈的烟雾和热量！
就是现在！
“快！所有人！注意看哪些方向的烟雾流动有异常！比如被吸入某个通风口，或者哪个方向的烟雾颜色突然变深变黑！”我大吼道，“特别是注意有没有地方传来咳嗽声或者动静！”
硫化物烟雾遇到铜，会生成黑色的硫化铜！遇到铁，会生成黑色的硫化铁！都会让烟雾颜色局部变深！而那刺鼻的气味和呛人的效果，很可能让隐藏的守卫或者被关押的人忍不住咳嗽出声！
物理追踪加上化学显影！土法上马！
我这疯狂的做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但首席大法师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精光爆闪，立刻喝道：“照他说的做！所有侍卫，分散观察！法师团，感知烟雾流向和异常声音！”
命令一下，整个院落和周围区域的侍卫和法师立刻动了起来，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浓烟在风中逐渐扩散，变淡。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艾莉丝紧紧靠在我身边，身体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抖。
突然！
“东南角！废弃祈祷堂方向！地下通风口有烟雾被大量吸入！”一个站在高处的侍卫大声报告！
几乎同时，另一个法师闭目感知，猛地指向同一个方向：“地下！有微弱的咳嗽声！至少两人以上！”
找到了！
“走！”首席大法师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率先向东南角掠去！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一个老者！
我和艾莉丝，还有一众侍卫法师立刻跟上！
废弃祈祷堂的地下，果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入口，被幻术和物理机关掩盖！此时，淡淡的、带着臭味的黄白色烟雾正丝丝缕缕地从缝隙中渗出！
“破开它！”首席大法师冷声道。
几位法师联手，强大的魔力波动瞬间撕裂了幻术和机关！
轰隆一声，暗门洞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一股更浓烈的烟雾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里面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
“冲进去！抵抗者格杀勿论！”首席大法师下令，第一个冲了进去！
我和艾莉丝也想跟进去，却被侍卫拦住：“里面危险！”
我们只能焦急地等在门口。
里面很快传来了短促的打斗声、闷哼声和呵斥声，但很快就平息了。
没过多久，两名侍卫搀扶着一个娇小的、不断咳嗽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露西！
她灰色的女仆裙沾满了灰尘，小脸被烟呛得通红，眼泪直流，脖子上还挂着那个小小的、此刻已经变得漆黑无比的铜制护身符！但她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吓坏了。
“露西！”艾莉丝尖叫一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小、小姐……少爷……”露西看到我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吓、吓死我了……他们突然抓我……问我少爷您的事情……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看着她脖子上那变得漆黑的护身符，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首席大法师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如水，他身后侍卫押着两个被制服、脸色灰败的男人，看穿着像是低级神官，但眼神阴鸷。
“果然藏在祈祷堂下面的密室里。”首席大法师冷声道，“嘴巴很硬，用了吐真术才撬开一点……是某个潜伏极深的神殿内部派系所为，与境外势力也有勾结。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陛下，还包括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光之纯洁’理念的异端……比如，你，李维。”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光之纯洁？异端？就因为我没按魔法套路出牌？
“露西只是他们顺手抓来，试图试探你底细的棋子。”首席大法师补充道，“幸好，我们动作快。”
艾莉丝紧紧抱着还在发抖的露西，抬起头，看着我，又看向首席大法师，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异常坚定地说道：“父亲说过，卡尔文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她看向我，碧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单纯的嫌弃或好奇，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依赖、信任和一丝狠劲的色彩：
“李维！你不用怕！既然他们敢动手，那我们就……就用你那套办法，狠狠打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宫廷侍从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喜色：“首席阁下！陛下醒了！御医说情况稳定了！陛下说……想见见李维少爷！”
教皇醒了！还要见我！
我看着眼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惊魂的艾莉丝和露西，又想起那个深不可测的首席大法师和皇宫里的暗流涌动。
我知道，从我用碱析粉溶解圣水沉淀开始，到用石头敲出电火花，再到用化学烟雾找到露西……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个异世界，注定要被我那点高中化学知识，搅得天翻地覆了。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出奇，“我去见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