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简陋房间。
身下是坚硬的石床，身上盖着那床熟悉的、带着霉味的兽皮毯子。仿佛地热洞穴里那混乱、冰冷又炽热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身体残留的感觉却在无情地提醒他——那不是梦。
胸口依旧闷痛，那是被寒冰魔力冲击的内伤。嘴唇有些微微的肿痛，残留着被冰冷强势侵占的触感。而更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彻底掏空又强行填塞了什么的虚脱感，弥漫在四肢百骸。
还有……灵魂链接那头。
之前那种几乎要冻毙一切的冰冷死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平静”的冰冷。像暴风雪过后被厚厚积雪覆盖的世界，表面平整，底下却暗流涌动，隐藏着某种刚刚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躁动不安的东西。
他撑着仿佛散架的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切如旧。他的研究工具、演算石板、那首尴尬的情诗，都好好地放在原处。甚至床头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羹，比平时的分量更足，旁边还多了一小瓶散发着温和能量波动的治疗药水。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封口费？
想到“封口”二字，昨晚（或许是凌晨？）那混乱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冰窟中她脆弱颤抖的模样、地热洞穴里那个冰冷强势的吻、以及之后那近乎掠夺般的能量交融……
雷蒙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度，随即又被强烈的荒谬感和一丝屈辱感压下。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艾拉轻快的奔跑，也不是守卫沉重的步伐。
是那种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优雅而充满压迫感的高跟鞋声。
噔…噔…噔…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雷蒙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兽皮毯，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会是什么表情？愤怒？羞恼？还是……
门被推开。
艾莉娜丝站在门口。
她换了一身新的银黑裙甲，华丽依旧，纤尘不染。银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露出优美而冷硬的颈部线条。她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但依旧带着一种大理石般的冰冷质感。那双淡金色的竖瞳，如同最寒冷的冰晶，没有丝毫温度，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不，甚至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高高在上，仿佛一座无法逾越、也无法融化的万年冰峰。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雷蒙身上，如同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淡漠至极。
“醒了？”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之前的烦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或异样，“看来死不了。”
雷蒙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预想了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仿佛昨晚那个失控地汲取他温暖、甚至……的人，根本不是她。
艾莉娜丝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保持着绝对的距离感。
“昨晚的事，”她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只是一个意外。为了解决寒潮的必要手段。”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如果你因此产生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或者试图对外透露半个字……”
她微微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危险、足以冻结灵魂的银色寒芒。
“本王不介意让你真正体会一下，什么是永恒的冰封。”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冷酷。
雷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那一点点因为共同经历生死（或许只是他单方面濒死）而可能产生的微妙错觉，在这一刻被她亲手砸得粉碎。
工具。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完即弃，还需要被警告不准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工具。
耻辱感和怒火再次涌上，却被他死死压住。他清楚，任何情绪的流露，都只会招致更残酷的对待。
他低下头，避开她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声音干涩地回答：“……明白。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艾莉娜丝似乎对他的识趣还算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真的满意），指尖的寒芒悄然散去。
“最好如此。”她冷漠地转身，准备离开。
“陛下。”雷蒙忽然抬起头，叫住了她。
艾莉娜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脸，露出线条优美的冰冷侧颜。
“还有事？”
“我的研究……”雷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这让他自己感到恶心），“关于那个黑盒子，还有您宝库里其他类似的东西……我需要更多不同的样本，或许能找出更稳定提供热量的方法，避免下次……再发生类似的‘意外’。”
他巧妙地将请求包装成了“为她服务”、“避免意外”。
艾莉娜丝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准了。”她最终冷冷地抛下两个字，“会有人送过来。”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停留，高跟鞋声清脆而决绝地远去，没有丝毫犹豫或留恋。
雷蒙独自坐在床上，听着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下来，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床头那碗热气腾腾的肉羹和那瓶治疗药水。
施舍。警告。还有……封口费。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冰冷的笑。
很好。
这样……很好。
至少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他端起那碗肉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味同嚼蜡。
只是……灵魂链接那头，那片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平静”之下，似乎总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的波动，如同冰封湖面下的一尾小鱼，偶尔不安地搅动一下。
那是什么？
他不再去深想。
也不敢去深想。
